为什么?他扪心自问。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这么蠢?胜利带着迷人的光辉和危险,又有点疯狂——但那一刻,他是不是变得跟芸芸众生毫无分别?他不是那个最了不起的游戏玩家么?他不是一直都随心所欲,只遵守自己的原则么?他并没有那么自以为是,没有。他已经赢得那场游戏了,他只是想给“文明”的历史上添加一笔完胜的纪录,难道不是吗?他戈奇是不会作弊的,以前从来没有作过弊,以后也不会作弊……毛鳞-丝壳怎么能这么对他?他又怎么会真的那么做了?这一切就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么?为什么他不能回到过去,回到那一刻,阻止他自己?现在的飞船能在几年里把整个星系环游一番,还能从几光年外数清楚你身上的每个细胞,但他却不能再次回到某个不幸的日子,去改变一个小小的、胡闹的、愚蠢的、可耻的决定……
戈奇握紧了拳头,想要捏碎右手攥着的终端机,然而没有成功。他的手又开始疼了。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又怎么样呢?一般来说,“文明”上的人们对于这种个人虚名不屑一顾,因此也不会过多关注此类丑闻——当然,能算得上丑闻的也很少——但是戈奇相信,如果毛鳞-丝壳公布了那份记录,它还是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文明”上每一块有人居住的地方——无论那是人造飞船还是漂浮在太空中的大石头、星环亦或星球——都与一个满载资讯时事的多渠道信息网络关联着。某时某处总会有人乐意传播毛鳞-丝壳的那条记录。戈奇自己就听说过几份新创的游戏刊物,那儿的编辑、撰稿人和通讯员都认为戈奇,连同其他一些著名游戏玩家,已经形成了一种紧密联系的特权阶级。他们认定这几个玩家垄断了大部分人的关注,因此正致力于让这群“保守派”(他们竟然把自己归进了“保守派”,戈奇真觉得好笑)名誉扫地。毛鳞-丝壳的那份记录对他们来说正是求之不得。记录一旦公布,戈奇当然可以拒不承认,就算铁证如山,还是会有人毫不怀疑地信任他。但是其他顶尖的游戏玩家,其他那些兢兢业业负责的权威刊物,都会发现事情的真相——而这正是戈奇所不能容忍的。
当然他还是可以继续比赛,继续发表论文,给各家学术刊物投稿,而且极有可能大部分都会被采纳——也许不像以前那么多了——但他绝不会被淡忘。事情比这些糟糕得多:他会被人们施以怜悯,待以理解,予以宽容,但是,他永远不会得到原谅。
难道他从此都只能这么苟且偷生?难道他从此就要忍受那些蜚短流长,忍受对手摆出一张“我懂”的脸,得意扬扬地施舍同情?几年之后,人们会不会淡忘这件事,让它就此平息?戈奇不这么认为。至少对他而言,不会。他不能让毛鳞-丝壳公布记录,然后全见鬼去吧。它是对的,这样做会毁了他的名誉,会毁了他整个人。
他注视着宽敞壁炉里的木柴,暗红色的火光渐渐微弱。他告诉中心他查完了,于是中心静悄悄地将房屋设置恢复原样,留下戈奇在那儿继续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