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下午,我去友谊医院探望他,恰逢美术史家张安治夫妇在座。他同我俩谈话,谈老朋友盛成,谈徐悲鸿的学生孙多慈(在台湾已故),谈程千帆的夫人沈祖(已故)。他眷眷于旧情,不禁依依。我们都说:“您的精神还不错!”他开朗地回答:“我自己感觉也不错。我一辈子都是乐观主义。这几年做不了什么事情,但坚持散步和读书,我最喜欢静静地望着广阔的天空……”他说这话时,遐思弥远,神情超迈,真使我有“微尘中见大千,刹那间见终古”的感觉。张安治先生接过来说:“宗老您于名利看得比我们淡,从不为一些具体小事儿烦恼……您的美学不是抄的,不是东拼西凑的,不是改头换面的西方美学,而是中国自己的美学,您大都结合中国的诗论、画论、乐论、书论等谈美,有独到的见解,您的美学思想越来越受到国内外重视。”
11月21日,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在病榻上神志已不很清楚。福梅告诉我,这几天他感染了肺炎,前一晚病危,经抢救才好转过来。他总是唠叨他的脚老在走路,太累了。是啊,他一生走过了多少路程,付出了多少辛劳,他半个多世纪前就开始了“美学散步”……福梅说,前几天他的老友、德国学者施华兹先生来此探望,他还同施华兹说:“请你代我向德国人民问好。”(施华兹先生对他十分推崇,已将他的《流云小诗》译成德文,并在译他的《美学散步》)。
11月25日我去拜访曹禺,他说他对于宗先生的学问和人品都十分景仰,他过去曾在重庆见过他,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向他请教。他深为遗憾,并让我代他转达对宗先生的问候,但这已不可能了。
12月初,听外文出版社陈有昇讲,宗先生的肺炎已好转,陈对我说:“老人家的生命力还是那么旺盛!”我着实高兴,同有昇商量不久将为宗先生庆祝90大寿……谁料到他却于12月20日下午突然逝去。李泽厚有缘,那日正去北京大学医院看望宗先生,同他见了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