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书:世界在变,而我始终如一》哪城(1)

旅人在汽车上坐直身。有时,离开一个城市去另一个城市就这样简单,像感冒了便打喷嚏一样。旅人脱去鞋袜,脚盘于腹下。眼前,树影幢幢,这辆由金属、橡胶所结构的长方体,在夏日温和的阳光下,仿佛是那根从花萼中伸出的漂亮舌头,在所能抵达的路的身体深处轻轻扫动。两只蝴蝶对这种类似于交媾的奔跑着了迷,贴着车厢飞。车厢有时飞得快,它们有时飞得慢,结果头撞在车厢的钢板上。旅人在纸厢上拈起它们,说,“中午好”。然后目送它们离开。它们表示谢意,嘤嘤地用翅翼扫过他的脸颊。

旅人吐出一口唾沫。

他要去哪城。但不知哪城在哪,它可能在水里、火里、阿訇的唱经声里、一块雕着护身符的宝石里。它可能在沙漠、草原、瀑布的后面,一个栖满蝙蝠的洞穴深处。据说哪城人禁食肉类,绝对素食,终生独身,反对两性间的肉体接触及性行为。又据说,这代表着一种绝对的、究竟的、最终的、无条件的、不可再分割的“绝对真理”。众所周知,真理不可被拒绝,哪怕是一双贴着“真理牌”的球鞋,你若嚣张地叫喊,“管它什么真理不真理,老子就是不想买!”你就得被剥夺做人的权利--连过街的老鼠都羞与你同道。所以旅人问车厢里的老鼠,说,“你也要去哪城吗?”

这只迷人的老鼠大约有一两重,身体内80%的遗传物质和99%的基因和他一样。它是这样美!嘴巴尖尖,若羞涩的少女抿起的唇,眼睛晶亮,是一对红宝石。尾巴更漂亮到了极点,能让满清王爷后脑勺那辫子也羞愧难当。它的两对爪子宛若枝头初绽的梅花。

它朝旅人彬彬有礼地点头,“我喜欢真理,但我更喜欢自己判断什么是真理。所以对我来说,它们即是真理。”它凑过身,快乐地啃起我手掌上散落的牛肉屑。旅人被吓着了。一个鼠辈岂可如此?难道它的母亲没有从小教育它:哪城即是超凡、脱俗、崇高、神圣?难怪大家都说,老鼠都是异端!

旅人往前扑,扑得敏捷又果断。老鼠从他手指边滑开,脚下仿佛踩了滑轮,嘴里还高呼口号,“自由意志高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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