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这个词是专属这样一些人的 他们很贫穷,迫于生计不得不到废弃的军事射击训练场上,拆开没有爆炸的子弹和炸弹,把拆出来的黄铜卖给那些收购有色金属的人。它还曾经被用于称呼那些和平时期的怪人,他们在下水管道里爬来爬去。这些被冠以此名的家伙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的职业都是极度危险的,常常面对的是不可知的、奇怪的和不祥的东西。
在地铁站里,那些少有的有胆量到地面上去探险的冒失鬼被人们称作潜行英雄。他们穿着防护服,带着防毒面具和遮光眼镜,去地面上寻找人们需要的东西的时候都装备着重量级的武装 军用供给品、设备、替换零件、燃料 敢于从事这个行当的人有好几百个。然而,能够活着回来的却屈指可数 这些活着回来的就成了无价之宝。他们的价值甚至超过了过去的地铁雇员。地面上有各种可怕的事情等着这些大胆的人 足以致死的射线,还有射线之下异化出来的食尸鬼般的怪物。地面上也还存在着一些生命,可是从人类一般的概念上来说,那些东西也已经不能称之为生命了。
每个潜行英雄都成了一部活生生的传奇故事书,他们成了受到别人崇拜的神,不论老幼,每一个人都对这些英雄满怀敬意。在这样一个失去了所有的土地和天空的世界里,在这个“飞行员”和“航海员”一类的词汇已经成了毫无意义的空话的世界里,孩子们的梦想就是成为潜行英雄。他们想独闯前路,穿着闪亮的盔甲,接受着几百人仰慕而感激的目光,爬上去,到地面上去探险,到那个神的王国,与怪物作战,然后给地下的人们带来燃料、军用品、光和火 其实就是,给他们带来生命。
阿尔乔姆和他的伙伴振亚以及瘦小的维塔利都想成为潜行英雄。而且,在逼迫自己沿着可怕的破烂塌陷的楼梯爬上去的时候,他们想象着自己穿着防护服,带着射线破坏镜还有重型机枪,就像一个真正的潜行英雄一样。但他们既没有射线镜,也没有防护服,并且他们没有威力强大的军用重机枪,他们拿着的只有一把老旧的双管来复枪,而这破玩意儿,还不知道能不能抠下扳机打出枪子儿去。
不久,他们爬到了顶,他们看看周围,发现自己已经几乎到了地面。幸运的是,当时正好是晚上,否则他们的眼睛就会瞎掉。习惯了黑暗、篝火和那些应急灯光,他们肯定是不能承受地面上耀眼而又灼热的阳光。眼睛看不见了又无处寻求帮助,他们想再找到回去的路就不怎么容易了。
植物园站的前厅基本上被毁掉了 半个屋顶塌落,透过破屋顶看得到夏日深蓝色的天空下那些放射性的尘埃,夜空万里无云,点缀着点点星光。但是,对一个从未见过天空的孩子来说,这是怎样的一个星光灿烂的天空啊!抬头仰望,视线中没有了混凝土的“天穹”和朽烂的电线与管道纵横交叉的网,却落入了蓝色的深远,头顶上骤然有了广袤辽远的空间。这太让人难忘了!还有那些星星!从未见过星星的人怎能想象到什么是空旷辽远呢?说不定,人们最早就是受到夜景的启示才创造发现了空远一词的概念呢。数以万计闪闪发光的银钉子就是这样,缀满了像蓝丝绒一样的天穹
男孩儿们久久地站着,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了,他们说不出一句话。他们甚至没有动一动,若不是听见近处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到了早上,他们必然被活活烧熟。听到这声音,他们回过神来,他们甩起两条腿,以最快的速度跑了下来,有好几次他们差点掉进烂电梯的破洞里,卷进电梯齿轮中。他们互相照顾,互相帮扶,拉着,在几秒钟之内逃回了地下。
他们像旋风一样飞奔下最后十级台阶,逃跑的路上连那支双管来复枪也不知道丢在哪儿了。他们飞快地跑去寻找那道障碍墙的控制机关。然而,倒霉的是,锈迹斑斑的老化的铁家伙已经像楔子一样牢牢嵌住了,很难再把它扳回原位。这些孩子吓得半死,生怕怪物从地面上冲下来追赶他们,于是像风一样地往家逃去,跑到了封锁线。
想起来他们似乎已经闯下大祸,他们没把那扇通往外面世界的门关起来,也许已经给那些异形留下了通往地铁站和地下世界的人们的道路,于是他们停了停,互相约定紧紧封住自己的嘴巴,关于他们去了哪里,决不让任何成年人知道。于是,在封锁线上,他们谎称去了一条旁边的隧道追打老鼠,丢了枪,吓坏了逃了回来。
当然,阿尔乔姆被他的继父狠狠教训斥了一顿。他在继父的一顿皮带教训之下屁股痛了好长一段时间,然而,阿尔乔姆像一个被俘的党员一样守住了秘密,他没有泄漏一个字。他的朋友们也同样保持了沉默,每个人都遵守他们的约定。
直到现在,一想到他们那次的恶作剧,阿尔乔姆就会常常陷入沉思。难道是那次错误的冒险,导致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们的封锁线常常受到异形的攻击吗?一路上与路人打招呼,间或听一些消息,与一个朋友握了握手,吻了一个熟悉的女孩的脸蛋,告诉老一辈人他继父的公务,一路遇到这么多事儿,最后阿尔乔姆总算回到了他的家。家中无人,他也不打算等继父回来,只想自己上床去睡觉,八小时的执勤足以让任何人累趴下。他甩掉靴子,脱下夹克,把脸埋在枕头里,舒服地睡着了。
帐篷的门帘被掀了起来,一个高大的人悄悄地摸了进来,我们看不清他的脸。唯一能看到的是他那个光溜溜的脑袋上反射出来的不祥的红色应急灯的灯光。一个低沉的像是用手捂住了嘴巴发出来的声音响了起来:“咱们又见面了。你继父,我看他不在这儿。不要紧。我们可以找到他,这是迟早的事。他跑不了。现在,你得跟我来。我们有些事得谈谈。比如,植物园站的那道障碍门。”
阿尔乔姆听到这里一下子像是落入冰窖一样浑身冰冷,他认出这是刚才在封锁线那里见过的,那个自称是亨特的人。
这个人慢慢地、静静地靠近,可是仍然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光线射下来的方式是怪异的。最后,他摸到了一个台灯的开关,打开台灯,这才照亮了此人的脸。可是,他看到的一切让他感到全身无力、恐惧万分,逼近他的不是一张人类的脸,而是一个恐怖的黑色的面孔,上面有两个巨大、空洞而没有眼白的眼睛和一张血盆巨口。
阿尔乔姆跳起来,飞逃出帐篷。光一下子都灭了,整个地铁站彻底陷入了黑暗。只有远处一个小小的火堆发出微弱的光来。食尸鬼从背后追上他,怒吼道:“站住!你没处可逃的!”他发出瘆人的狂笑,渐渐地,这声音又变成了那种熟悉的鬼怪凄厉的长嚎。阿尔乔姆跑开了,顾不得回头看一眼,只听见他身后沉重的靴子发出的脚步声,那声音不急不慢,就好像追他的鬼知道他没有多少地方可以逃,阿尔乔姆迟早会被捉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