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少女依然端坐不动,脸朝窗外,默然不语,像一尊石雕。她不仅不跟苏冠兰搭腔,甚至没回过头来;她也许是没听见小伙子的话,但多半是装作没听见。苏冠兰感到气恼,又无可奈何。看不见少女的颜面,但她的身姿却充分显示着矜持和高傲。
“毫无礼貌!”年轻的大学生嘀咕。他忍住恼怒,再度提高嗓门:“喂,小姐,这儿有没有人,可不可以坐?”
少女仍然不答话,也不动弹。
“喂!”苏冠兰发火了。可是不待他喊出声来,对方终于吭声了,冷冷道:“你要坐,就坐吧。”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男子说话了:“坐吧,坐吧,可以坐的。”
这张座席对面坐着两个三十来岁的乘客,一男一女,显然是夫妇。说话的就是那个男子。他戴着金丝眼镜,手拿黑色折扇,面容清秀,气质儒雅。他靠过道坐着,他妻子则贴窗口。苏冠兰的怒气并未因此消除。少女的轻蔑和不屑使他气愤。但是转念一想,没有办法,只得忍受,因为对方说不上有什么错。他四下瞅瞅,找不出哪怕一个空座了。而他在沙丁鱼罐头中挤了几个小时之后,已经头昏脑胀,精疲力竭。他摇摇头,将藤箱搁上行李架,然后往下一坐,直震得整个座席都格吱作响。接着,他解开衬衣最上方两颗钮扣,露出肌肉发达的胸膛,掏出手帕猛擦一通,喘息片刻。又从藤箱中掏出一本书,低下头来静心捧读。
列车奔驰。汽笛嘶鸣。一节节车厢有节奏地晃动。不知到了什么时间,也不知火车到了哪里。
“先生,看的什么书啊?”
谁在说话,在问谁啊?苏冠兰抬头,哦,对面座位上那位三十来岁的男子正朝他微笑点头。
苏冠兰合上书,递过去。
“嗬,德文原版《Grundri?derTopologie》——拓扑学概论。”对方随口读出封面上的文字,“ToniKlein(托尼?克莱因)著。”
他看看书的封面图案,像是一幅抽象派绘画或一张扭曲的、变形的、印着坐标图的橡胶薄膜。又翻翻书的内容,然后打量苏冠兰:“先生是学数学的?”
“不,我是学化学的。”
“化学,”对方沉吟道,“化学用得上拓扑学吗?”
“今天用不上,今后也许用得上。”苏冠兰笑笑,“咳,藉以多懂一点东西吧,捎带练习德文。我相信达尔文的话:‘广泛的求知欲,往往可以使人成为有系统的博物学家’。”
“这书从哪里买的?”
“家父在国外买的。”
“为你买的?”
“是的。”
“可以请问一下令尊的名讳吗?”
“他叫苏凤麒。”
“哦,你果然是苏老先生的公子。”
“您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