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7月3日,父亲在付给天使女王医院一百零五美元后,把母亲和我接出了医院。而在此之前,为了能让母亲进院生孩子,他已经向“音乐家联盟”借了四十美元。这些都让他觉得有些屈辱。“那感觉太糟了,”他常常会说,“我必须站在董事会面前,坦承自己没钱了——只是为了把你生出来啊,蕾丝莉,我真的觉得很丢人。”
他带我们回到位于加利福尼亚州长滩市莱克伍德大街的家,也就是外祖母那间改造过的车库,他和母亲曾在这里生活了好几个月。外祖母原名黑兹利特·克里藤登,可她很早就改名“伊冯”。她常说,“听起来更动听,是吧?”但事实上,她叫什么并不太重要,因为家人、朋友、熟人、雇工,甚至父亲乐队的人,都喊她“大妈”。
来到莱克伍德大街,父母俩便撒手不管我了,他们对“大妈”说:“你把她抚养大吧。”
其实这也并不突兀,因为“大妈”做什么都得心应手。她聪明能干、身体结实,也有力气。简单来说,只要有她在,我们就一定能活下去。也许外祖母最可贵的一点是她的意志。她常常会说:“这有什么啊,坚强点不行吗?”在她看来,生活很简单,不过是一项项工作:养孩子,建房子,甚至开创事业,仅此而已。你只要有决心有毅力,永远不要放弃,就一定会成功。
而我母亲则与她大不相同。母亲竭尽一生都崇尚美、追求美,虽然她也常充满热情、活力十足,可很多时候她却又很胆怯。我觉得,她的胆怯多半是因为她是“大妈”唯一幸存下来的孩子。虽然她就像自己的名字“维奥莱特”①一样,芬芳浓郁,但在多少有些咄咄逼人的“大妈”面前,却往往有点噤若寒蝉。她觉得自己总是笨手笨脚的,什么也干不好,特别是带孩子这件麻烦事。
与此同时,生产后的母亲陷入了将近两年的抑郁期,生孩子的痛苦回忆甚至在之后的二十年里还一直困扰着她。那些血淋淋的场面,那些疼痛,以及有东西硬生生地插进她最隐秘的部位,都让她毫无准备,猝不及防。从此,她觉得,那次生育给她的心灵留下了永久的创伤,正如她肚子上那道妊娠纹一样,再也挥之不去了。她还萌生出一种强烈的恐惧感:那次生育把她彻底毁了!
事实上,没过多久母亲的纤纤细腰就恢复了。其实她怀孕的时候,也竭力维持曼妙的身段。我曾看过她生我两周前的照片,真是看不出身怀六甲。据家里人说,她快要分娩的时候还有人邀请她跳舞。她当时还抽很多烟,看起来特别瘦。没几个人觉得她是结了婚的人,更别说生孩子了。这么美的她从来没想过给婴儿喂奶,因为这样会损坏她的胸型。
①violet,意为紫罗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