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本笔记烧毁或藏起来,”他曾经说过,“小焦糖,为了你好,千万别打开看。如果你的处境糟糕透顶或是不知该怎么办时,为了你自己,就把它交给巴尔加斯吧。听清楚了吗?对我发誓,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千万不能翻开笔记本,对上帝发誓,对圣母发誓。到这里来,对你手上拥有的一切发誓。”
时间已经不多了。她的手表也忘了带出来,只是看着天色渐渐昏暗。街道上看似风平浪静,与平日无异的车水马龙,行色匆匆的行人,没有人在附近停下脚步。她穿上鞋子,放了十块比索在桌上,然后慢慢站起来,手里抓着袋子。回到街上时,她不敢去看镜子里自己的脸。
街角有个小孩在兜售冰水、香烟和报纸,全都摆在一个印了“三星”字样的包装纸箱上面。她买了一包法洛斯香烟和火柴盒,斜眼瞟了瞟孩子的后背,然后继续慢慢赶路。情势。一辆停下来的车,一名警察,一个打扫人行道的男子,这些都使她惊恐不已。后背的肌肉又开始作痛,她感觉嘴里有股酸味,高跟鞋引起的不适感又出现了。假如今天格罗看到她这副狼狈样,肯定会嘲笑一番。想到这儿,她不禁在内心咒骂起来。发生这一连串的不幸遭遇后,你的笑容跑到哪里去了啊,女孩?你那像男人一样的傲气和母狗般的勇气,上哪里去了啊?经过卖墨西哥卷饼的店铺时,她闻到烤焦的肉味,此时嘴里的酸味突然强烈起来,使得她必须停下来,快速钻到某个柱廊内,呕出仙人掌汁液。我熟悉库利亚坎这个城市。早在访问特蕾莎·门多萨之前,我就曾经在那里待过一阵子,那时我刚刚开始调查她的故事,手里握有的相关资料不过是零星的照片和报章剪辑,这项工作根本是个毫无把握的挑战。等工作告一段落后,我又重新回到这里,满脑子都是需要厘清的东西,而答案也差不多快揭晓了:事件,名字,地点。现在我就可以将资料整理完毕,不忽略任何不该遗漏或有用的地方。
或许应该说,这一切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播下种子,就在和雷内·德尔加多的一场饭局上。他是墨西哥《改革报》的主编。我跟他算是老交情,当时我们都还是初出茅庐的记者,在采访推翻索摩查①的战争期间,住在尼加拉瓜首都马那瓜市内国际旅馆的同一房间。如今每当我来到墨西哥,我们都会见面,聊聊往日的时光与近况,数数对方多出来的皱纹与白发。而那一次,我们在圣安捷餐厅里品尝炒蚁蛋②和鸡肉口味的墨西哥卷时,他向我提出建议:“你是西班牙人,在那边的人脉很广。为我们墨西哥人写篇有关她的报道吧!”
我一边表示自己没什么兴趣,一边忙着不让卷饼的馅料溢出、沿着下巴淌下去。“我不当记者已经很久了。现在靠自己编故事,而且篇幅绝对不少于四百页。”
“那么就照你的方式去做,”雷内坚决地说,“就当做是一篇关于她的文学性报道吧。”
把手中的卷饼解决后,我们开始针对这篇报道展开赞成与反对的意见辩论,但到了喝咖啡、抽“胡立安一号”雪茄时,我还是拿不定主意,直到雷内威胁要叫流浪乐团过来演奏,我才愿意妥协。但是事情的发展往往超乎预料:帮《改革报》撰写一篇报道的打算,最后变成了个人的文学计划,而我的朋友非但没有因此不快,反而在知道这消息的第二天,就把手上所有墨西哥联络人的推荐名单都给了我,其中还有首都警方的资料,让我可以把不为人知的那几年挖掘出来。可是特蕾莎在西班牙那段时期的生活则无从得知,她在西班牙的那段过往,连在墨西哥都未曾公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