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求碗热汤喝》饿肚子的时光(2)

古龙所谓“不饿的时候吃是浪费”,苏轼有个更好的表述:“已饥方食,未饱先止。”人一饱就厌食油腻,只求清甜。但孔夫子断粮于陈蔡时,估计也来不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估计我举一块煎饼卷大葱去给陈蔡时的夫子,夫子一定也要狼吞虎咽。饿极之后,清蒸鱼、白斩鸡、鳝丝面之类,远不及一大碗油汪汪的蛋炒饭,上搁一堆红烧肉有诱惑力。那时谁来得及辨味,只顾一路狂塞便了。这就和骊山刑徒见了姑娘就来不及分辨五官是否标致、身段是否窈窕,只顾急吼吼按住差不多。

我最饿的一段是当年阿若刚来上海,俩人不知经营,一国庆花完了积蓄。稿费都在路上,只好算钱过日子。所谓算钱是这样的:吃麻辣烫,算荤(那时只要一元)素(那时要五角)如何搭配,才能省出钱来,第二天能坐个地铁(而不是我骑车载着她)去看展览。家里打扫时从角落里扫出一两枚硬币,天作之喜,要立刻把这钱拿去买蛋糕来庆祝的。最后山穷水尽,只好买些米和青菜,加点盐,熬一大锅粥,如此喝了近一周,照镜子才知道何谓面有菜色。偶尔出门,入冬不免穿得好些,有卖二手笔记本的不上眼,看我们俩衣饰以为有闲钱,上来低声问:“要笔记本不?”我俩苦笑:“我们有笔记本,但是没钱……”她本打算上网把自己一个包给卖了换钱,后来终于到了笔稿费叫停。她回学校考试前,我们把车票钱算罢,最后剩了些钱,俩人各买了一个肉夹馍,在马路边吃。那是二○○六年十一月一个晴暖午后,两个年轻人在一个丁字路口,吭哧吭哧吃肉夹馍,喘气。最后吃完了,从衣服上兜里捞出三块钱,大喜:“能买瓶水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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