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古拉家族日记:吸血鬼之子》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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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不是詹安·范海辛的儿子一事,我相当能够接受,因为我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是遭人抛弃后,父亲出于仁慈才收养的孩子。我的童年虽然很愉快,但我从小就常常思考真正的父母到底是谁,也幻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黑眼睛、黑头发的和蔼男子过来告诉我——

斯蒂芬……我是你父亲。

可是从这个令人感到寒意的陌生人口中听见自己是他的孩子,对我来说却难以接受。

但我还是相信他。因为在吞下他的血以后,我可以感受到他对我那股深深的爱。虽然我亲眼看见了一桩奇妙的谋杀事件,虽然他向我陈述了荒诞的故事,但我还是相信他。

他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和他都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怪物的后代,来自于一片未开化的异国土地。那个怪物一直在找我,想要引我堕落,因为我的灵魂一旦遭受天谴,就可以换得那怪物的继续永生。那个怪物就是绑架我的人提到的“大公”,而我父亲在大概我这个年纪时,曾经尝试要带着纯洁的灵魂死去,借此摧毁这怪物,结果却是他自己也被大公咬了,然后变成同样的怪物。

记录下这些事让我觉得自己疯了,我心里其实还是有推翻这一切的念头,但是换血时感受到的那份深沉的关爱,让我还是接受了这故事。

也许我被下了诅咒也不一定。

这有可能。弗拉德——也就是大公——可以用同样的换血仪式将我和他联系在一起,而我会失去心智,沦为他的玩偶。这么说来,我不是也变成我父亲的傀儡?(我还真容易写下“父亲”这两个字,可怜的爸爸才刚过世不久啊)

我父亲他郑重发誓绝无此事,我可以保有自己的思考,他也绝对不会侵入我的思想,除非我自己召唤他,不然他就不会知道我任何念头。

但真相是什么,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经过漫长诡异的旅程,无论从抽象或实质的角度来看,我都抵达了一个幽暗的新国度,然后我相信他。我相信他,我看着他将窗户打开,把那绑架我的人带着的大皮箱里的所有东西全丢出去:有高级男装,也有许多绫罗绸缎的华丽女装,还有男女各式假发,包括之前那顶红色的。

皮箱差不多空了,他拿了条蕾丝裙子将沾了血的尸体裹好后塞进箱子里,一边站起来一边对我说话,好像我能理解似的:“弗拉德咬过这个人,所以他会知道我出面干预了。他的手下一定已经将你在阿姆斯特丹的住处通报给他,所以你不能回去那里了。”

我原先耽溺的茫然瞬间粉碎,一股信念穿破了迷药的效力和身体的疲惫:“我一定得回去!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就逃跑,我——”但我说不完那句子——葛尔妲——

火车渐渐趋缓,我迎着光亮看见远方的车站。

父亲沉思着,外面的光影投射在他那亮白的脸上,他将手搭在关好的皮箱上——里头依旧塞着绑架我的人。“你说得也对,”他最后开口回应,“你母亲……你全家人现在都有生命危险,弗拉德为了要找到你一定会不择手段,很可能会刑囚他们、杀光他们。现在他折损了最好的一个部下,得花些时间重新找人手,不过你家也只能安稳一个星期,不会再多了。你现在得回家去,说服他们找地方躲好。”说到这里他语调降低,又一波说不出的悲伤涌现。

这让我怎么说服家人呢?我真无法想象。可是随着火车慢慢进入布鲁塞尔车站,一切却又显得相当合情合理。

之后车长进来,短暂会晤显得再平凡不过,我得知父亲的名字是阿卡迪·德古尔。他安排车长将那大皮箱用隔天一大早的火车送到他在阿姆斯特丹的助手那里,父亲拿出金币付费,同时给了许多小费感谢车长的帮忙。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交易进行,觉得真是正常得诡异。车长安排人把箱子运走后,那个不男不女的人存在的一切证明——就连那两副手铐——全部都消失无踪。我凌乱又虚弱的外表没有引起旁人注意,连阿卡迪原本那种发着光的俊美样貌也黯淡下来,现在的他虽然还是很俊美,但显得正常许多,我们就这么成功地混在人群中下了火车。

我不懂为什么他没有购买隔天清晨返回阿姆斯特丹的车票,这个疑问引起他淡淡的苦笑。

“我清晨之前一定会回去阿姆斯特丹的,斯蒂芬。其实我自己一个人行动的话速度会快很多,但是我要亲自将你送回去,在可能的范围内我都会与你同行。”

他用惊人的一大笔金钱买了一架小马车和两匹骏马,我们在冰冷潮湿的夜风中朝阿姆斯特丹飞奔而去。

因为情绪起伏,也因为药物作用,我后来就又不大安稳地睡了一下子,做了很多梦,都怪异难解——但相较于醒着时经历的一切,却算比较正常的了。这段夜间行车的过程我只记得一些片段:一个自称是我父亲的人,他的皮肤像是日本灯笼一般由内而外透出光芒,他的头发像是黑檀木般散挂着,他的斗篷也如同午夜的天空一样深沉。他对着奔驰的马儿低语,马儿虽然听他命令,但一看见他就表现出害怕。

过了很久他才要求换手驾驶,那是在过了好几个钟头,马车已经接近纪楚登堡附近的河流,也就是莱茵河穿越荷兰入海的三条支流之中第一条。父亲叫醒我,面露愧疚地笑道:“水流还很湍急,不过我还是得让你来驾车。”

我照办了,我们穿过河流上又长又窄的桥。首先是马斯河,然后是瓦尔河,最后到了莱茵河下游——这三次他都要我代为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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