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阳的“地方”守仁当然有兴趣,就跟着他出来了。
结果李梦阳带着守仁一直走到了德胜门里,在崇教坊后头一条小胡同深处有个挺破的茶馆儿,门上挂着一块木板儿招牌,上头写着三个字:“谪仙居”。这三个字写得敞手敞脚,歪歪斜斜,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可细品之下,却颇有风骨。守仁刚才见了李梦阳写诗,写得好一手颜体书法,现在一眼就认出,这三个像乡巴佬一样又丑又倔又个性的字,正是出自他的手笔。
谪仙,就是唐朝的诗人李白。看样子李梦阳是把自己比做李白了。
离得挺远就听见茶馆里闹哄哄的,进了门,闻着一股刺鼻的煤烟子味儿,见一间厦屋里摆着五六张油漆斑驳的破桌子,十几条歪歪扭扭的烂板凳,一个茶博士在柜台边上缩手缩脚地坐着打瞌睡,也不招呼客人。屋里散坐着十来个年轻人,扎成四五堆儿,每张桌上一壶茶,也没人去喝,一个个指手划脚吵吵嚷嚷。见李梦阳进来,这帮年轻人有的起身拱手,有的只是随便挥挥手,胡乱问候一声。李梦阳自己走到柜上拿了一只茶壶,两个缺边少角的破茶碗,抓了一把茶叶末子扔进壶里,拎过茶炉上烧着的大铜壶冲了一壶茶,给守仁和自己都倒上水,这才把桌边坐着的年轻人一一给他介绍:河南才子何景明,陕西来的康海、王九思,山东才子边贡,江南才子徐祯卿、顾 ……
好家伙!敢情半个大明朝的青年才俊,都在这个不起眼的破茶馆儿里窝着呢!
这帮年轻才子们敞手敞脚地坐在烂板凳上,喝着又苦又酸的茶末子,粗声大嗓吆三喝四,一个个狂荡傲气,旁若无人,一点儿虚文俗礼的假客气都没有。现在李梦阳一来,这茶馆里头更热闹了。
一落座,李梦阳就跟大伙儿讲今天怎么折腾了李东阳这个“老家伙”一下儿,一帮年轻人都给他叫好。 李梦阳喝了口水,一条腿踩着凳子冲一帮兄弟伙喊叫:“你们这帮家伙都赶紧考中进士,到时候咱一块儿跟这帮老家伙们斗一场!”
李梦阳的老乡王九思说:“满朝都是这帮老头子,一个个占着茅坑不拉屎,就知道混事!等老子将来做了御史台,非把他们一个个参倒不可!”
何景明笑着说:“你一个小小的御史就想参当朝阁老?人家李东阳一抬手,先把你给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