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一枝花》第七章(5)

沈孝儒刚走进店堂,迎面扑来一股子汗臭几乎要顶人一个跟头,他遮住口鼻,眉头皱成个川字。文清韵捅了他一下,这才不情不愿地把手放下来,眉头拧得更厉害了。

乔福年在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口中念念有词,"今年咱们甡茂永开年就不错,过了正月,关外就有人来,订了一千斤茶叶,放下三成定金,说好这个月交货,现在正在装箱,货仓伙计人手不够,店里过去了几个人帮忙,一人加两成工钱。二月中旬,云南穆家预订芦苇,也是这个月起运走内河,连同四川成都金宝号的桐油一并运输,这一项可以省下几百两银子。不过我们自家的船也需要更换修整,有些还要到上海去请师傅,大概要花上几十两。您也知道上海师傅手艺好架子也大,就这样还爱理不理的不愿意来。这笔银子看来省不得……"

沈孝儒憋着一口气,只听见一股子嗡嗡声,至于说的什么,却没往心里去。穿过店堂,到了后院,他刚想好好喘口气,一张嘴又被弥漫在空气中的腥臊臭味冲到,两眼一黑,差点没坐到地上。乔福年忙伸手搀扶,好脾气地说:"这是山东邱县王老爷要的皮货,说好三天后发运,我怕天潮生虫,让伙计们拿出来晒晒。王老爷是我们甡茂永的老主顾了,信誉也好,我特意让伙计们多留点神,大少爷您也知道买卖不好做,现在咱们跟福兴行又成了冤家对头,不对主顾照顾些,怕有损失。"

沈孝儒的耐心到了头,也不顾骚臭:"行了行了,就听你说个没完,该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以后不用告诉我。来了半天快要累死了,杨管家,你去看看有什么好茶给我沏一杯来。"

杨靖安含笑着点头,乔福年看起来倒是诚惶诚恐的模样,眼睛里却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文清韵走到院子中间,她对所有污浊的味道充鼻不闻,对堆得满天满地的臭皮子发生了兴趣,抓着伙计问,是不是送来就已经加工好,还是要我们自己来做,本钱是多少、卖出又是多少,加上运费保管这些杂七杂八的成本在里面,甡茂永会有多少赚头。伙计见大少奶奶如此平易近人,恨不得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倒出来,一一作答,心里头后悔当初没有跟师傅好好学本事,现在说不出更多来。

沈孝儒一刻也待不住了,他不是不想接手家里的生意,如果非要他做,他想到上海,海赣公司总账房去坐镇,顺便可以游玩,享受海派风光。他早就听说那里灯红酒绿,是个销魂的好去处。也隐晦地和沈云沛提过,沈云沛断然拒绝,理由是在海州的事还没做好,妄想一步登天!可他现在的感觉是被活活逼到了地狱。那些难闻的味道、嘈杂的声浪、人来人往的拥挤和混乱,组成了他此生见过的最为污秽的画面,让他对这画面背后蕴涵的财富也顺带起了厌恶。看着文清韵兴趣盎然的样子,他没好气地说:"你玩够了没有,能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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