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鬼胎(8)

一侧常内监这才由惊恐换了谄笑,瞪了颜筝一眼,舒缓了口气。

忐忑之心总算落稳,颜筝适才跪上前小心翼翼着为皇帝换过一盏茶,刚要端上去,惊见皇帝一时暴怒,猛地甩出手中的奏章掷了地上,连并着甩落她手中的茶盏。滚烫的茶水尽数洒在她手背,沿着袖腕滚落,痛而不能言,更来不及顾全,蹲下身子颤着烫红的一双腕子去捡掷下的奏本,又听一声怒斥由头顶而落:“不许捡——”

手忙又收了回来,得了常内监一个眼色,连忙跪地,猛地叩下头,碎裂的瓷渣直扎入额顶,针刺的疼痛。颜筝缓缓闭眼,抵不住内心深处而发的恐惧,一直以来不能消散的恐惧萦绕心头,整颗心都在随着身子战栗。

“常内臣——你滚过来——”皇帝唤了一声。

已是跪地的常内监连忙跪了靠前,声音颤抖:“皇上。”

皇帝一拳落在案上,愤声言怒:“移驾,宣老四老七来。再命陆修重新写一份提上来,要他提着脑袋清醒着写!”推开满案陈杂,皇帝已是站了起来,恨恨甩开衣盏大步迈了出去。尾随其后的常内监踢了一脚只顾着跪紧的颜筝,急而又低地声音嘱咐了一句:“还不赶紧地,将奏章收拾出来送去大殿。”

颜筝无声应着,转去皇帝离去的方向又跪了半刻才幽幽扬起头,额头立时涌出一热,她以帕子擦了擦,转去案下满地狼藉中。八王爷陆修的奏章此刻便瘫软在一地茶渍中,她用手抹开脏污,以袖子擦着奏章页面上的水渍,一片朱色墨迹顿时渲染开,是皇帝的朱批。

默无声息地将那小段批复字读在心底——“淮南容氏余孽一个不留!尽诛之!”

笔力锋利张扬的一字“诛”好不痛快。

微颤的手将奏章阖紧,虔诚的跪姿一动未动,颜筝撑着侧案爬起来,额头的猩红倏然滑落,落在眼底,染了一目猩红。龙涎香的香息渐渐淡了,残梅的腥香扑鼻而入,她将奏章平放入几上,她推开一角窗,顿起凉风翻摇云帐,毫无情绪的惨白容颜下,轻睫微颤,滚坠的血珠似泪一般蜿蜒而下。

提灯而出,一路静默,殿外长阶下跪了前来等候一早问安的陆珉。五皇子陆珉的孝顺早由百官赞誉千百万番,言他自五岁晨昏定省,必是最先那一人。帝王卯时起,陆珉寅时三刻便早早而来跪等问安,众兄弟间他便是那个最尽孝道的端厚皇子。

只可惜,他跪请了二十年的金安,也夺不来帝王的半丝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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