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欢迎的掌声总是让人觉得不对劲,仿佛一根烹煮过的大骨,早已失去其巅峰时期的浓香———因为第一锅汤被我喝了。
演讲持续一个半小时。与学校领导的致辞相比,他的演讲生动有趣,毫无繁冗的官腔,不愧是来自海洋之上的前辈。学生们听得聚精会神,不时回应以热烈的掌声,然而演讲进入最后一个环节,学生提问阶段,全场一下子冷清下来。
因为这种互动环节通常需要排练,学校安排特定人选提出特定的问题,以免节外生枝。大家对这种暗箱操作心照不宣,久而久之,便认为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我也是其中一员。高二那年,一群教育部门领导来到兆宁高中,也是搞宣传义务教育大好局势的演讲,不料学生自由提问阶段出了岔子,一位胆大包天的坏学生起身问道:“尊敬的领导,我今天算了一下,所有书本定价加起来不过两百块钱,而我们每学期的学费是两千多,怎么就是义务教育了?”
领导们顿时无言以对,只得说:“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要考虑国情的,鉴于时间有限,等会儿我们私下讨论这个问题。”
那位坏同学没有等到领导的私下讨论,等来的是政教处主任的喝茶邀请,具体内容详见其长篇报告文学《我的检讨》。
眼下礼堂里学生会代表们正在发言,就“理想的主观能动性”这一话题展开热烈的讨论,现场气氛十分活跃,以致其他诸位同学昏昏欲睡。幸好学校领导们认为会议应当早点结束,否则宴席上的山珍海味就要凉了,热情的学生会代表们这才偃旗息鼓,依依不舍之情令人感动。
我见到前辈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兴许因为经常约见我这种托关系的学生,他的态度并不算热情,勉强摆出友善的姿态。这种状况我见怪不怪,也很理解———这份人情从我父亲那边传到他手里,历经数道关隘,至此已经所剩无几了。
然而当系主任介绍说我当年放弃保送名额,将机会让给需要的同学(这样的陈述很复古),前辈这才对我刮目相看,态度也变得亲和起来。我不禁在内心苦笑:倘若当初不是为了简洁放弃保送名额,如今我的形象兴许只是一个走后门的官二代,不学无术,营私舞弊。
据系主任讲,前辈对我的印象很不错,鼓励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受人摆布地拉关系,真的是一件劳神伤身的事情,都快赶上相亲了。无论如何,我都清醒地明白一点,他之所以如此器重我,并非因为我有多优秀,而是因为我的身后站着那么多高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