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孩子！？”曹静静和蒋烨惊讶地对视一眼，都张大了嘴倒吸一口气，就差没叫出声来了。
“呵……谢谢你有这样的勇气，可我无福消受。”女声尽显冷漠，对刚才男生说的话毫无动容，在明显停顿之后，女声提高了音调继续说，“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和你只是玩玩，你不要当真，我不会把孩子生下来，如果你真的爱我，想对我好，把医疗费和营养费给我，我去医院把孩子打掉，我们就互不相欠了。”女声语气坚决，没有一丝扭捏，在说出这些冷漠语言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当然也没有给对方留下丝毫余地，像一个命令，把最后决定赤裸裸地通知给对方。
曹静静屏息听着他们的对话，这种说话的语气，她感觉似曾相识，又如此陌生。虽然她罗依棠多年前消失了至今杳无音讯，但她的容貌、她的一笑一颦、她的善良都完整地保存在曹静静的脑子里，但是这个说话女子的谈吐，与男生之间破格的行为让她陷入了矛盾。曹静静内心非常激动，但更多的是害怕，如果她真的是依棠，时隔这么久的这场重逢，让她终于可以了却心愿，或许当初的苦衷能够得到和解，她们之间的姐妹情分会继续延续下去。但是，如果这个说话的女孩真的就是她的好朋友罗依棠，那她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变得连曹静静都不愿意去假想她就是罗依棠。这种意外的喜悦和害怕交织在一起，让曹静静扶在蒋烨手臂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许多。“把孩子打掉”这句话就像针尖扎着曹静静的太阳穴，让她疼到心里去了。
“依棠！你不能那么做！难道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你不开心么？你没有喜欢过我么？没有感动过么？”男生显然没有放弃，一直在说服女孩子。
女生冷冷地哼了一声，不掺杂任何感情地说道：“开心？喜欢？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了，不要对我动感情，喜欢我没有好结果的。现在事情发生了，你什么都不想付出。让我把孩子生下来，你能承担什么？你一个重点高中的高材生，居然没有一点魄力，不过是要你几千块的医疗费，值得你在这里和我纠缠这些所谓的感情么？明明就是个吃白食的，现在我来讨债，你还不肯付钱，拿父母出来做挡箭牌！你们男人，就是这种货色……”
“啪——”没等女孩结束说话，一个响亮的巴掌声犹如一道利剑刺入了曹静静的耳中，让她整个人不禁一震。如此有力的声音，加上哑然的女孩，肯定是出于男生的作为，或者说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这样侮辱的话，都会有出手的冲动，只不过这个男人没有忍住，超出了男人不该对女人动手的道德底线。这个耳光，让安静的后门越发显得寂静，静到可怕。
“哈哈，打得好！刘剑茗，你终于显形了！我都替你难过，你怎么能忍这么久？不过也好，一切到此为止，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什么养我，让我过好日子，算了吧，你也不配做我罗依棠孩子的爸爸。”
曹静静和蒋烨惊愕得下巴都快脱臼了，两个人对视着张大嘴巴对着嘴型：“刘剑茗？！”过了半响，两人才恢复过来，蒋烨轻声说：“天哪，不会这么巧吧，居然是刘剑茗？”尖子生刘剑茗，蒋烨是认得的。这个刘剑茗经常出现在学校红榜上面，理科天才，最佳辩手，几乎囊括了所有高中生可以获得的奖项，市级三好学生，成绩在学校从来都是位居前三甲，是老师们口中的天才儿童，也是众多女同学的梦中情人。
曹静静丝毫不关心刘剑茗，她稍稍松开了紧扣的手指，摇着蒋烨道：“蒋烨，她说她叫罗依棠，她姓罗。”蒋烨看见曹静静眼中放出了光芒，这种光芒带来的后果他真的是领教过很多次了。从他认识曹静静开始，她的眼中会有这种光芒的时刻，必然是和罗依棠这个名字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蒋烨依然记得那个暑假，他在爸爸医院办公室后面的花园里玩，从窗口看到爸爸非常紧急地被叫出去了，医院里还响起了信号声，他知道一定有很严重的病人送来了。
他很习惯这种场面，非常调皮地跟在后面，他看到从急救车上推下来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脸色惨白，嘴唇发紫，连皮肤都仿佛是紫色的，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他看了不禁吓了一跳，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同龄人如此接近死亡，他突然间沉重得迈不开步子。
后来蒋烨知道是爸爸给那个女孩子动的手术，那天他一直感到很不安，妈妈就哄他睡觉，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爸爸才回家。他听到爸爸在房门口跟妈妈说：“手术还算成功，哎，可惜啊……”
“怎么了？后期治疗很困难么？”
蒋烨打起精神坐在床上，伸头想从门缝里听出点消息，可是他的耳朵伸长了很久都没有动静，蒋烨感觉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那短短的几秒钟实在是太漫长了。
“和昕昕是同一个毛病。”停顿了很久，蒋烨的爸爸才缓缓吐气说道，“心脏的毛病本来就很复杂，太危险了，这孩子也是先天性的，哎，真是作孽。其实手术早就做完了，我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你知道我这心里……心里是真的难受呀！”
难道爸爸说的昕昕是自己的双胞胎妹妹？蒋烨听妈妈说起过，自己有个双胞胎妹妹，后来生病没救过来。难道……难道就是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蒋烨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就听到妈妈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要告诉你，就是怕你知道以后想太多。早点休息吧，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这个小女孩的，她跟我们昕昕真像啊！”随着爸爸的话音，蒋烨的房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蒋烨不记得那个和自己一起出生的妹妹，可能他太小了，但是看到曹静静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保护她，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就像这是他天生 的使命一般。第二天一早他就等在门口要爸爸带他去医院看那个小女孩。他爸爸本来心存犹豫，但看到蒋烨一副坚定的样子，想到蒋烨和蒋昕刚出生那会儿的画面， 他也就网开一面了。蒋烨很用心地记住了曹静静的病房号，趁爸爸忙起来不注意的时候就偷偷溜进病房看曹静静，带玩具给她玩，陪她聊天。至此，蒋烨和曹静静的 人生就捆绑在了一起，他们就像连体了一样，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蒋烨爸爸看到这两个小孩有说有笑的样子，内心也获得了不少安慰。等曹静静出院之 后，他建议曹静静转入市医院对面的初中，方便回诊。从那天开始曹静静和蒋烨就正式做了同学。
他们俩家人住的也不远，变成同学后，下课了的两 人就经常在蒋烨父亲的医院休息室里一起做作业，然后聊聊学校发生的事情。蒋烨敏锐地察觉到曹静静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罗依棠”这个名字。她总是不厌其烦地 告诉他依棠有多么漂亮，多么受欢迎，在班里非常有号召力，同学们都很喜欢她；她告诉他她如何与依棠成了朋友，依棠还给她取了代号，叫小静；她还告诉他依棠 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当年她们曾经彼此允诺，要上同一个中学，考同一所高中，以后还要读同样的大学，一辈子都要做好朋友。可是，突然有一天依棠就像从这个 世界上凭空消失一般，连气味都没有了，这对于曹静静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一个承诺一生相伴的人，突然就没有了，这种恐惧感，让曹静静发了疯一样到处去 找罗依棠，就像一个得了偏执狂的病人，惹得她的父母开始讨厌这个女儿口中完美的罗依棠，尽管他们曾经非常喜欢罗依棠，因为她对自己的病弱的女儿非常照顾。 这种情绪，从喜欢到讨厌，最终变成了憎恶，因为后来曹静静发病住院也是过度焦虑罗依棠的消失导致。
蒋烨从记忆深处回过神，担忧地注视着曹静 静的侧脸，他看见她犹豫了好久，几次挪动脚步，但最终还是战胜了犹豫，缓缓走了出去。蒋烨跟在曹静静身后陪着她。蒋烨看到那个女孩是正脸对着他们这边的， 刘剑茗则是背对着他，他也确认男生的是刘剑茗，因为他穿着学校的制服，女孩的穿着白衬衫超短裙，衬衫领子开得很低，露出雪白的肌肤，脸上妆容相当浓艳，但 是能看得出长相娇美，一双大眼睛，睫毛刷得相当夸张，还染了头发，这种打扮，像极了出没于附近职业高中的学生，他每次经过职业高中的时候，觉得里面的学生 打扮都相当诡异。当曹静静的目光瞥到正脸对着她的罗依棠时，她怔住了，浑身一颤。曹静静觉得自己所有的思维好像炸开了锅，一股脑儿几乎将她击昏过去。
果 然是罗依棠！虽然她长高了，变得更加漂亮了，但是大体的五官轮廓还是没有变，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闪动的睫毛，还有右眼下那颗娇媚的小黑痣，她怎么都不会忘 记。曹静静激动得快要透不过气了，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找了那么多年的好朋友，竟然会在这样的一个场景里与她重逢，甚至在未来的很多日子里，曹静静每当回忆 起这一幕，罗依棠的神情都会在她眼前剧烈地晃动，和她久久不能平复的心绪一同起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