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现在开始搬东西吗？”他们喝完咖啡之后，朵拉问道，“还是你想看看这个？”
他摇摇头，拒绝看除了洪水的照片之外别无他物的报纸。“我们先搬书和那个柜子。看到天气预报之前，不搬其他东西。”
当他把第六箱也是最后一纸箱的书搬上楼的时候，电话响了。幸运的是，大多数书本来就放在楼上曾被称作书房的小房间里。现在那里更像是个迷你图书馆。他把箱子放在台阶的最高一层时，朵拉接起了电话。
“麦克的电话。”
韦克斯福德从她手里拿过话筒。“我的感觉告诉我，他们还没回来。”
“没回来。水下工作组打算明天再搜一次，下到布里德山谷的深水区看看。他们没什么事做，所以我觉得他们想找点刺激。”
“达德先生和达德太太呢？”
“我没打电话，雷格，我去了他们家。”伯顿说，“他们是一对有趣的人。达德太太哭了。”
“她怎么了？”
“她一直在哭。这很古怪。有点病态。”
“是吗，医生？那达德先生如何？”
“他就是很粗鲁。喔，还有，他看上去是个工作狂，从来没有空闲时间。我去的时候他说他要回去工作。两个孩子肯定是失踪了。他们的爸爸觉得淹死什么的全都是胡说八道，他们干吗要在深冬的时候靠近洪水？谁想出来的这种荒唐的念头？他妻子说她就是这么想的，然后开始哭。吉姆·彭伯顿提议说也许他们是下水去救某个人，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救的是谁？失踪的人当中就只剩下乔安娜·特罗伊……”
“谁？”
“她是达德太太的朋友，在她家住一个周末，照看两个孩子。这会儿达德先生已经在填失踪人口登记表了。”伯顿换上了迟疑的语调，也许他想起了当他表示不想介入这件事时，韦克斯福德声音里那种诚挚的意味，“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事情比他们当初想的要严重。达德夫妇从巴黎回到家——他们是从盖特威克机场入关的，就在十二点之后一会儿。屋子里黑漆漆的，孩子们的房门关着。这对父母什么也没查看就去睡了。唔，我想他们不会检查的。无论如何，贾尔斯已经十五岁了，索菲也十三岁了。直到上午十点，达德太太才发现两个孩子不在家。这就意味着他们不仅是从周日晚上开始消失不见的，还可能在周五晚上父母离开之后就失踪了。”
“那这个叫乔安娜什么的……”
“特罗伊。达德太太往她家里打了一整天电话，没有任何回复。达德先生今天下午去她家了，但是家里没人。”
“不管我是真心期望能找到那两个孩子还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对事情的发展似乎都没什么用。”韦克斯福德疲倦地说，“但是现在把这些都忘了吧，明天再说。”
爱咬文嚼字的伯顿高兴地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你是对的，斯嘉丽①，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希望我和朵拉晚上不会被淹死，但是我敢说明天我们得从卧室的窗户出门了。”
①此处伯顿引用了《飘》一书中斯嘉丽说的话：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打电话的时候看见了更多的雨正要落下。他最后一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第一滴雨溅在了玻璃上。他把话筒放回去，打开前门。这会儿外面比他记忆中往年的这个时候要暖和，就连风也是暖的。又一场倾盆大雨随之而下，越来越猛烈。笔直而下的雨水像玻璃棒或是铁棒子那般猛砸在石板上，溅在石板与石板之间积满了水的缝隙里。从屋顶的檐沟向下延伸的水管开始把水往外倒，就像是全开的水龙头那样。排水口没法应付这么大的水量，很快就淹没在它自己形成的那个涡流状的洪水下，失去了踪迹。
朵拉正在看新闻。他进来的时候新闻刚结束，开始播放天气预报了。开场还是那样令人恼怒：一个完全不吸引人的生物把自己装成水中的精灵，穿着银色的长礼服，坐在一个喷泉的顶端，一个隐藏式的电风扇吹起她的头发和悬挂的幕布。气象学家看起来多少正常一些，她拿着一根金属棒指着她的地图，告诉他们又有四条河发布了洪水警报，而且另一个低气压带正急速穿越大西洋，追赶着目前正影响着英国的低气压带。她说到了明天早上——仿佛这还不是现实一样——英国南部将会下起大雨。
韦克斯福德关上电视。他和朵拉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前花园的水已经迅速漫延到了外面铺了路的地方。雨水在水面上激起小小的浪花，一根细树枝在水面上下摆动，犹如波浪起伏的海上漂流的小船。桑树的树干被淹了一半。现在一丛丁香成了新的水位标准线，涨起的水拍打着它的根部。即将扑来的浪头和墙面之间只剩下几码地是干的。在他观察的时候，隔壁花园尽头的灯光灭了，眼前的一切骤然陷入黑暗之中。
他上楼睡觉去了。两个熟练的年轻游泳者淹死的可能性现在对他来说也不那么荒唐了。你不需太多想象力就能想出整个国家在这过量的雨水中沉没，消失不见。每一个人都像是遇上船难的人那样被洪水战胜。他们没有足够的橡皮艇，力气也用完了，不管年轻还是年老，强壮还是虚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