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祥福慧传家/蒋 勋(1)

2009年除夕跨年,朋友邀看大楼烟火,巧遇姚仁喜、任祥。

任祥颈项间戴一细金属丝嵌豌豆大浅灰宝石的饰品,很纤巧细致,好像贴着皮肤,是身体的一部分。

我说:“是自己做的?”

她微笑点点头,一定是自己做的,才会有的得意满足。

我知道她做宝石金工一段时间,有自己的工作室,有时不眠不休,做金属抛光。

她颈项上的金属细丝饰品,使我想起印度的泰姬玛哈陵。好像是毫无因果的联想。但是,在泰姬玛哈陵的初日光线里,那些裁切成极细极细的彩色石头镶拼,婉转,曲绕,如丝如线,纠缠连绵,使人不相信那是石头。我想到“绕指柔”那三个字,原来是一种柔软,可以使人放下一切嗔痴,低头合十敬拜。

印度的美学里有一种柔软,最冰冷的材料可以柔软,最傲慢的身体可以柔软,最坚硬的心也可以柔软。

我看着任祥颈间与她肉身贴合的饰品,觉得众人烟火等待,像阿姜塔洞窟里一幕壁画。

我说:“任祥,你前世大概在印度。”

姚仁喜听到,用他越来越“仁波切”的微笑眼睛看着我,指着任祥说:“她的前世离我的前世不远。”

跨年的除夕夜晚,时间在过去,我们在等待时间过去,在我们自己的肉身中过去。

佛家说“宿慧”,是好几世累积的智慧。

我总感觉到“宿慧”,是身体里的某一种基因,现代科学查证不出来的基因。

也许在泰姬玛哈陵镶嵌过一块墙的手,那裁切石头成细丝的手,每一个动作的记忆,就留在身体里,会跟着身体,流转在不同的时间空间。有时候记忆像寂寂夜空,什么也看不见;有时候忽然在寂寂夜空里一霎那喷放出烟火,如梦如幻,彩色缤纷,华丽灿烂,如见前世,一霎时使人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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