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戏内得了真,我在戏外替他们泪。虔诚地看戏,仿佛自照人生,面对无力掌控的悲欢,常有刻骨之痛。
今人舞文弄墨,终究是隔岸观火。隔得远了,再深的情也少了鲜血的气息。只有那扇上的血染桃花,怒放的方是身处其中的执念与哀思。我做不到香君那样立地修真,断然不能。我深知所眷恋的世间,只要我对于此还有一丝希冀,即使静心冥坐,放下屠刀,也无处成佛。
而香君与侯郎,则是对这世间尊严的泯灭与沦丧,彻底绝望。
他们爱情的基石不在于冰冷的物质,而是对信仰的忠贞。两人相爱,将心交付于对方,以为便可以躲过桑田成海的一劫,以为只要守定誓约便终有白头偕老,再续前缘的一天。
可当有一天他们发现,这世界失衡了,一切都错了,再不是当初了。甚至,我不知道无处寄托信仰与忠贞的对面的你,还是不是我曾经眸底的人。我所希冀的世间,我所依存的人生,我曾经赖以安放信仰与执著的大千世界,恋恋红尘,如今都已成空。连行于世的尊严都沦丧,这点花月私情,我又何必偏执于此!
你说从来男欢女爱乃人之大伦,离合悲欢情有所钟怎由他人管得,却不知在大厦将倾的那一刻,一切执念,终成虚妄。
世道更易了,犹如撕碎的扇。再是如何鲜血笔墨,也无从书写欢爱结局。所以南山之南,北山之北,上应下合,离方坎道。
假作真时真亦假,情到浓处情转薄。从此心无所想,不过一番道,一番念,一番悲,一场空。
一念至此,三千红尘俱隔断。我是空了的人。
空空如也,好了相随。南山之南,早已注定对面不相逢。再要强自执著,一切终为泡影。
为你守身,血染纨扇桃花,我有决绝的勇气。如今,这一切都不可得。从此,北山之北,你选择忘记。大道才知是,浓情悔认真。回头皆幻景,对面是何人。
他晓得,她亦了悟。
道是无情却有情。固然扼腕长叹,却知没有更好的结局。这流离悲荒的年代,连时代都在金戈铁蹄下选择了背叛,如何还能有这般守一的两人,在肉体分赴的南山上,以灵魂相托?
白骨青灰长艾萧,桃花扇底送南朝。
相守与远隔,在四大皆空中最终归一。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
砰然幕落。戛然而止。一切都真实地上演过,却又无迹可寻。
缘来缘散缘如水。似水无痕。戏完了,灯灭了,声止了。
你看。幕都谢了,影也灭了,曲也终了。那么人,理所应当的,也该散了吧。
可在《桃花扇》结束的最后,我还有蛰伏了一个雨季的话,要同你诉说。昨日的戏散场,明日依旧有新戏,等待开锣。旧的不去,新的难来。撕碎的桃花散落一地,又有新的折扇在手中开开合合,数掩风流。
明日醒来,你又在谁的梦里?哪场才是自己该演的戏,哪场又才是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