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4)

“光盆般大,肉肥肥的,点把点白啊!”胥河人民如此宣传评说。

光盆就是搪瓷洗脸盆。点把点的意思有两种:一种是很少的一点点,一种是绝非一点点,看当时语气而定。这里说的点把点白就是白得要命的意思。

杨树窝和栗树窝两个生产队都在竹窝里北面,竹窝里、栗树窝、杨树窝三个村子由南向北几乎排成一线。再往北就是前庄,再继续北上就是胥河公社所在地清平桥了。阿毛看着她们绕过竹窝里村头的土地庙遗址,看不见了。阿毛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好像有些什么激动人心的东西。

阿毛抬起左手看了看表,表是30元一块的“钟山”牌,半钢防震,快十一点了。早晨是七点多上工的,吃了两碗山芋煮稀饭,阿毛的肚子饿了。阿毛喊了一声,歇盼,吃点心!

这是喊的吕克俭和陈家老二,队里今天就三个人上工,克俭和陈家老二在耕田。听听没有回音,阿毛又喊了一声:“尻,歇盼吃点心!”

歇盼也是当地话,休息一会儿的意思。吃点心就是吃午饭。阿毛估计不是这里的人民比较雅致,把吃饭说成吃点心,是这里原来就比较穷,一天只吃两顿饭,中饭是随便吃点什么残汤剩水骗骗肚子的,已经是习俗了。

还是没有回应,阿毛骂道,尻,戳聋了,不知到哪里捱懒去了。阿毛往回走,军用雨衣很重,不漏水也不透气,所以里面也是闷得湿漉漉的了。

阿毛走到牛棚门口,看见克俭和陈家老二的蓑衣挂在牛棚门框上,两个人在里面包豆糁包。克俭在用铡刀铡豆饼,老二用稻草把切碎的豆饼包起来,包得像小孩臂干一般长短粗细。今年刚榨的豆饼,喷香,豆糁包是给牛农忙时吃的营养,也是遵照最高指示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的意思。从来牛棚里就昏暗,飞舞着许多蚊蚋。

克俭打了招呼:“阿毛,吃点心了吧?”阿毛说,你们两个人倒早回来了。陈家老二连忙说:“哪里,老子家也是刚回。下雨天,也做不出生活。屌蓑衣进水,浑身倒湿透了,要发寒热了。”阿毛说:“发你姆妈。”老二说,知识青年也会骂人了。阿毛说:“屌知识青年,下放鬼子。”克俭和陈家老二都笑了。

这里的人民喜欢把一切外来人都称为鬼子,日本人是日本鬼子、上海人是上海鬼子、安徽人是安徽鬼子、周溪人是周溪鬼子、岱埠人是岱埠鬼子、白茅林农场的劳改犯是劳改鬼子、知识青年当然就是下放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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