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走水了……”
“大家快来救火啊,来人啊……”
“救命啊,着火了,救我……”
“啊,啊……”
火势从柳姬的房间蔓延起来,紧连着的其他房间也开始烧起来,很多衣不蔽体、卷着被子的男女从房间里狼狈地逃出来,还在厅内寻欢作乐的客人们听到着火了也纷纷作鸟兽散。
一袭宝蓝色的身影立在烈火前,她平静地看着面前燃烧起的熊熊火焰,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那些人各色的嘴脸在火焰中清晰了又模糊,萤火从袖中掏出一个窄竹筒,竹筒全身通绿。小心地旋开竹筒盖子,但旋到一半,萤火自嘲地笑了笑,“呵,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他是不需要这些的。”
习惯杀人之后放出萤火虫,好让这微亮的萤光照亮死者的黄泉路。可是她也忘了,这个家伙根本不需要光亮,地狱无尽的黑暗才是他的栖身之所,那是他应得的下场。
啪,手臂被什么人撞了一下,手中的竹筒掉落在地,咕噜咕噜滚着的竹筒中飞出点点盈绿,一闪一闪,那一星半点的亮光在火势前显得微不足道,可那一星半点的绿始终倔强地要在一片火红间争出一方天地,星点盈绿点缀在火幕上,那么显眼那么特别。
可是,苏流年这样的家伙根本不配得到这种待遇,究竟是谁不小心撞翻了她手里的竹筒?
“庄门主你可来了,苏掌柜还在里头呢?”窜跑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啊,子远真的在里面?都怪我来晚了……”
“快,快救火,救火……”
一眼望去,几个人神情焦急的在救火,那些人中有一个人最特别,大火前那个男子一桶接着一桶往屋子里浇水,妄想凭一己之力就扑灭火势,浇水的同时还一直喊着某个名字,“子远,你在不在,子远……”
星月黯淡,火光冲天。
苏子远,亦是苏流年。
那影子在火光中游走,仿佛是从天界下凡的圣人,为救朋友而不顾自己的性命,但当萤火走近一些时,接着火光她彻底地看清了这个人,身着锦衣,金冠束发,可脸上却没有高官子弟的浮世气,而是多了一份武林中人的江湖气,大眼深邃鼻梁高挺,轮廓堪称俊美,萤火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他便是逍遥门现任掌门——庄陌霆。
她不知道庄陌霆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但是那些不需要她细想,她只知道死了一个苏流年第二个庄陌霆又主动送来门了,也枉费她要去云州总坛找他,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第二个仇人就在眼前,袖口的长针已滑至指间,可转念又收了回去,因为她突然不想让他死的那么容易。
映在火光中的眸子蕴满了一层炽焰,萤火转身离去手中捏着苏流年随身佩戴的白玉玉佩,嘴角划过一抹鬼魅,离去前那一缕轻声飘渺进火焰中,“庄墨霆,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朝露园中暗香流动,一瓣瓣洁白的梨花花瓣随风飘零,偶有飘进窗棂,有幸落在那一双白皙的掌心中,幽幽的淡香被缓缓吸入鼻间,传来一声赞叹,“真香。”
在花瓣被吹拂起的瞬间,一个人影轻若花瓣,无声无息地闪到白衣人身后。
来人黑衣黑巾蒙面,单膝跪地,“主子。”
掌心翻转,花瓣降落,白衣人才缓缓开口,“说吧。”
“回主子,王妃扮成欲仙坊的头牌柳姬在众人面前献舞了一曲,并选中了苏流年,和苏流年一起进房了,不久房间就燃起了大火,苏流年丧命于大火中。”
夕拾微眯双眼,努着嘴好奇地问道:“献舞吗?”比起谁死了,他更好奇他的王妃何以会屈身降贵去扮演舞姬在众人前卖弄风情。
“是的。”
“舞得怎么样?”
蒙面男子没想到主子会关心王妃舞得怎么样,而且这种问题的答案他也确实没准备过,不过既然主子问了,他也只好照实回答,“很美。”语气不带一丝情绪,只是纯粹在回答问题。
“唔,怎么个美法?”
蒙面男子愣住了,犀利的眼神有瞬间的僵化,愣愣地盯着地板努力回想那时候王妃的一笑一颦,那一袭火红艳丽如火,杨柳细腰舞姿婀娜,眼神勾魂夺魄,除了美,他找不到其他词来表达了。
“就是很美。”说罢,双膝跪地,朝主子拜去,“属下无能,无法表达出王妃的舞姿之美,请主子降罪。”
夕拾扬扬眉,自言自语道:“真有那么难描述吗?”
蒙面男子跪拜着默不作声。
夕拾目光望向窗外的梨花树,满脸笑意,挥了挥衣袖,“罢了,继续说。”
“是。”
欣赏着窗外之景,边听着暗卫的报告,听着那些消息夕拾脸上的表情无半点变化,起先的兴趣也一消而散,仿佛暗卫报告的是一件不关己的消息。
衣袖摆下之际,蒙面男子便消失了,不带一丝尘埃。
夕拾凝着掉落的梨花花瓣,脸上笑着,眸子却是冷的,视线转移间,微微一笑,冰冷的眸子不再外露寒意,反而如沐春风一般地柔和起来,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片比梨花还淡雅的景色,晨曦的光洒落在宝蓝色衣袂上,拱桥上垂柳摇曳、睡莲绽放,人影在柳枝花瓣间更显得轻飘出尘,喧嚣,刹那间消失。
看着那样的身姿,夕拾不禁会想,杀人后那样的安定从容,这一切究竟是怎样炼就的呢?
暗卫的报告这才逐渐浮现在夕拾的脑海中。
求生无路求死无门的绝望?
浸在血泊中痛苦等死的滋味?
七年前,云州山崖,她究竟经历过一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她的经历,可她所说的字句似乎都在剜挖他的心扉,那种感觉,他体会得不想要再回味。
绝望、痛苦的等死,七年前的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拱桥上的女子从桥上走过,在桥的尽头,突然驻足回望晨雾,在雾气中她很快就寻觅到了那一双沾染雾气的眼睛,那个白影在满树梨花旋落的背景中显得尤为纯粹,她向他颔首,微微一笑,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和她。
欲仙坊发生火灾之后的次日,她并未到偏厅和他一起用膳,他亦没有过问。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亦如此。
他遣管家水伯去给她送饭,她每次都吃得精光。
太阳西沉西落,每次站在落满梨花的窗前遥望拱桥的时候,那日那人的姿态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杨柳独垂、睡莲暗放,一派孤清。
直到欲仙坊火灾发生后的第五日,他的暗卫告诉他,他的王妃又乔装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