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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手术的那天早上,周自横要设法找到主刀大夫,塞给他些钱。这事情周自横办起来有点儿费劲。
周自横的妈妈说她去办这事,她知道儿子犯难,性格和他爸是一个样。不过周自横还是坚持自己去,他觉得这个早上,妈在爸身边比较好一点儿。
医生大大方方收了钱,下了楼梯。周自横还站在楼梯转弯的平台上,心里想,希望他是个高手,能保住老爸的肛门,让他每天戴着个粪兜过活,比死还难受。
长长的楼梯尽头是大门,出了这个门是通往手术室的路,出了手术室,却不知道是怎样一条路。周自横看着医生远去的背影,按照他的性格,本应对给出这笔钱并不在意,而对医生的坦然接受耿耿于怀,会在背后说句粗口什么的。
可是这时候,周自横怎么就觉得这医生的背影那么可爱,戴着圣人的光环。
周自横突然想到,自己过的生活一直像在冰山的夹缝中惬意地驾驶着一条帆船,明知向左或者向右一点儿就是冰冷、无边的冰层,挡着他的视线,让他完全看不见未来。而他,只管视而不见地唱着高亢的歌,一直向前。现在,这冰缝里的旅行,是否就到了路的尽头?他虽然看不到冰盖顶上的情形,但是他明白,那上面其实是大多数人冰冷、麻木的生活,那里熙熙攘攘的是大多数人的生活。
他是否已经准备好了爬上去,汇入黑压压的人群,消失在里面?
不管还有多远,冰缝里驭风的航程,只要还有一寸,他也会继续下去,只要还有一寸,他也觉得应该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