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是军人的个性,意志很坚定
尽管有亲人的陪伴,蒋介石在台湾的晚年生活并不平静,就某些方面来讲,甚至是孤独的。早在国民党退守台湾前夕,诸多“党国要员”已经丧失了信心,纷纷逃往海外,蒋介石嫡系的军事将领也有很大一部分寓居海外。而他最有力的两大经济支柱——孔祥熙、宋子文均前往美国定居。
为了守住风雨飘摇的台湾,1949年5月19日,蒋介石通过台湾警备司令部颁布“戒严令”,宣布台湾地区处于“战时动员状态”,规定“戒严时期”禁止工人罢工和集会游行,严格出入境手续,实行宵禁,禁止张贴标语,禁止散布非法言论,禁止藏匿武器弹药,人员外出必须携带身份证,等等。此外,还规定“戒严时期”禁止党外人士进行组党活动,违者军法处置。在颁布“戒严令”的同时,又制定了“台湾地区戒严期间防止非法集会、罢业等规定实施办法”“台湾地区戒严时期新闻杂志图书管理办法”等一百多种强化“戒严”的法规条令。
从此,台湾进入长达38年的“戒严时期”,被白色恐怖所笼罩,甚至达到了只要有人敢讲“政府”不好,就有可能会失踪,要么进监狱,要么被枪毙。
尽管牢牢掌握了台湾人民的言论、集会、结社等诸多自由,各种风波仍然不断发生,一次次冲击着蒋介石。1957年3月20日,台湾革命实践研究院打字员刘自然与妻子奥特华参加完同事的婚礼,回家途中,被埋伏在路旁竹林里的美军上士罗伯特·雷诺连击两枪,击中头部和胸部,随即死亡。雷诺在美国军事顾问团担任医药补给官,他利用职务之便,从美国运来毒品交给刘自然转售。不料事情败露,美国决定将雷诺调回国内审讯。刘自然得知这一消息后,趁机对雷诺进行敲诈勒索,二人因分赃不均发生矛盾,雷诺于是杀害了刘自然。
事件发生后,多家报纸进行了报道。蒋介石立即召开紧急会议,提出四点处理意见:一、由国民党中央党部第四组和新闻局立即通知各广播电台、电视台、报纸、杂志社,不准再报道刘自然事件,也不准广播、宣传、刊登与此事有关的文章;二、由“外交部”通知美国驻台“大使馆”,中方不会因刘自然的死,损害与美国的关系,只要求美方给刘自然亲属适当的金钱补助;三、将雷诺调离台湾;四、派一政府官员到刘自然家安抚其家属,劝他们以“国家利益”为重,不要把事态扩大。
5月22日,美方以“治外法权”的名义,在台湾对雷诺进行审判。法庭上,被告雷诺念了一篇事先准备好的答辩词:“5月20日晚上,我去关门,正在浴室淋浴的太太突然大声呼叫起来。我循声望去,发现一只大蜘蛛从浴室内爬出来。我以为是太太怕蜘蛛咬伤了她,便安抚她不要怕,也不要紧张。太太却连连说不是怕蜘蛛,而是窗外有坏人窥她淋浴。我听说此事后,心里十分愤慨,连忙跑进卧室取手枪,想威吓窥浴人,或抓住送到警察所。当初,我并没有把他打死的念头,只是我持枪冲出门后,发现对方手持木棍向我冲来,并高高地扬起木棍要打我,为使自己不受对方攻击,我便扣动扳机打了一枪。对方中弹后,跑了几步才摔倒在竹林边。我见对方倒了下去,急忙跑回屋中叫太太,打电话通知宪兵。当我再次走出室外时,又发现对方侧身弯腰向我屋里走来,我担心他身上有枪,急忙又向对方开了一枪,这一枪击中了对方的要害,对方当即倒地。这时,我才发现死者是刘自然。我认为,刘自然被击毙,主因是他不道德,窥女人淋浴,他的行为被人发现后,又企图用木棍击我,这是他错上加错。我开枪打死他,是被迫的,属于正当防卫,未构成犯罪。原告刘奥特华的指控不符合事实,希望法庭审判此案时,要充分考虑被告人的上述申诉。”
雷诺最终获得了无罪释放,美方人员在法庭内热烈鼓掌。这样的审判结果酿成了一场轩然大波。5月23日,奥特华前往“美国大使馆”门前抗议,得到大批群众的声援。“美国大使馆”想用金钱解决,遭到了严词拒绝。下午,台北市警察局来了十多名警察,想把示威群众驱散,还要逮捕奥特华,结果被愤怒的群众赶走了。
5月24日,“美国大使馆”前抗议的群众增加到两万多人。这时又传来消息,“美国军事顾问团”打算租用一架陆军专用飞机,把雷诺全家送往菲律宾,再转乘民航班机返回美国。正在群众万分激愤之时,50多名学生代表高举“杀人偿命”“打倒美国佬”等标语牌,率先冲进“大使馆”,撕毁美国国旗,砸烂办公室的家具,一些来不及逃走的使馆工作人员也被打得头破血流。当晚民众与警方发生冲突之后,情况才得到控制。
应舜仁:从我们的立场来讲,认为打得对,为什么?美国人太看不起人了,你打死人了就应该受到惩罚,凭什么无罪释放?当场的时候,他们美国人还鼓掌,因为那时候所有的新闻记者、广播公司什么的,都口口声声说美国人好像对我们有一种不友善的态度。所以对我们来讲,打就打了,心理上很痛快。
“美国大使馆”被砸的时候,蒋介石正在日月潭边的涵碧楼行馆。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台北发生的事情。
应舜仁:武官接到电话,说“美国大使馆”被打了,群众运动起来了。武官一报告老先生,老先生就发脾气了,第二天一早就回到台北来。
由于民众抗议的时候去了很多佩戴臂章的“救国团”青年学生,而蒋经国正是“救国团”的领导人,所以当时美国媒体矛头直指蒋经国和台湾当局。1957年5月25日,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应舜仁在台北士林官邸见到了当时的几位负责治安的高官,却没有见到蒋经国。
应舜仁:见到了 “参谋总长” 彭孟缉、“卫戍司令”黄珍吾、“宪兵司令”刘炜,还有一个是“警务处处长”乐干。
曹景行:经国先生来了吗?
应舜仁:经国先生没有来。老先生是住在楼上的,他从楼上气冲冲地下来。当时正好是我当班,所以我都看到了。他说:“为什么会发生这个事情?”他认为这个事情使“国家”丢脸,没有面子。老先生的火起来了,他把那个棒头拿起来好像要打人,牙齿也咬起来,很凶的样子。我在外边看到了以后都吓得发抖了。
彭孟缉就讲:“这个事情我早就下令‘宪兵司令’要将民众运动隔离,换句话讲,防患未然为上策,镇压暴动已经是下策了,为什么宪兵、警察不去隔离、分散,使事情不致发生?”
刘炜眼泪就流下来了。他说:“‘参谋总长’这样子讲,我还能怎么办?”刘炜是广东人,这个人个性很犟的,他始终坚持说:“我一接到命令,部队、宪兵马上就出来了。”这个迟与早只有彭孟缉跟他自己他们两个知道,谁晓得呢?
此事最终的解决办法是台湾当局向美方道歉、赔偿,同时蒋介石下令撤除“卫戍司令”黄珍吾、“宪兵司令”刘炜和“警务处处长”乐干的职务。这样风波才慢慢平息。
刘自然事件只是蒋介石在台湾面临的无休止的纷扰中的一个插曲。二战以后,在美、日等国的扶植下,台湾逐渐兴起一股鼓吹“独立”的政治势力,蒋介石一直都对“台独”采取坚决制裁的政策。他曾公开宣称:“谁要搞台独,我要他的脑袋。”在他的强力主导下,台湾岛内曾破获多起“台独事件”,被判刑者也是数以千计。为此,“台独分子”对蒋介石恨之入骨,还曾经筹划刺杀蒋介石,因计划败露才不得不作罢。尽管晚年生活波澜起伏,但是蒋介石并没有因此被击垮。郝柏村也觉得,晚年的蒋介石虽然性格比较平和,但仍然是军人性格。
曹景行:在您眼中,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郝柏村:我跟他的时候,他岁数已经大了,也不像外面说的年轻时候的那个脾气,基本上是很慈祥的。当然老“总统”他是个意志很坚强的人,像“七七事变”发生以后,不打则已,一打,绝对没有中途妥协。
1965年,应舜仁陪同蒋介石乘坐“洛阳”号军舰从马祖返回台湾,又一次见识到了蒋介石的个性。
应舜仁:刮9级风,那是很大了。按照“海军”(规定),9级风应该不动,要动只有逆风才可以走,如果顺风走,船的安全就有顾虑。武官报告老先生,老先生说没有关系,试试看。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到,老先生个性很犟,是军人的个性,冒险的个性,一旦他决定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要做,意志很坚定。
曹景行:像这样的风,在船上很难受吗?
应舜仁:非常难受。我们当班的在门口站也站不稳,栏杆都拉不牢,只能用绳子捆起来,在门外边的,绳子就捆在外边,结果大家都吐了。
曹景行:老先生晕不晕?
应舜仁:老先生他吃了一点东西就不吃了,也吐。这个船翻得很厉害。
曹景行:经国先生晕船吗?
应舜仁:经国先生在里边,都捆在床铺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