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陆励成每个月都批了几笔差旅费用到一个人名下,总共涉账金额不到一万人民币。按道理来说,这点费用夹杂在无数庞大的差旅费用单中,签名手续都很齐全,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可问题在于,申报这笔费用的人竟然在十月份就离开了公司,也就是说公司的工资支付名单里,从十一月份就已经没有了他,可费用报销里竟然仍有他申报的差旅费用,这一下,齐全真实的发票和签名就显得很讽刺。
MG的费用审核和工资审核是不同的人在负责,账务彼此独立。公司员工众多,两个月的差额又很小,更何况,所有的单笔账目最后都要汇总向上呈报,也就是说每个月,除了经手人员,上面的人看到的只是汇总后的账目,Linda应该是碰巧发现了这个漏洞。
我对着屏幕感叹姜还是老的辣,果然如大姐所料,两个月的总金额加起来才七千多人民币,如果陆励成因为此事落马,那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
难怪美国那边要大发雷霆,中国和美国的费用核销体制不一样,美国过来的内部审计师往往完全看不懂中国那像蜘蛛网一样盘根错节的费用单据和发票,越是没底,才越是紧张,看来,这一次并非借故发难,而是积怨已久。
为了保险起见,通过电脑分别按员工号和出生日期核对了一遍,总共核对了五年的数据,确定无误后,我把数据一个个提出来,做了一份简单的陈述。
我相信陆励成知道事情的纰漏出在哪里了,肯定会有办法给出合理的解释以及证据,可等一切打印出来,我却有些茫然,这个东西该怎么办?我这样做,宋翊会怎么想?毫无疑问,这次的风波是他的绝佳机会。第二天中午,我去问宋翊能否和我单独吃饭,他没有立即回答,抬头凝视着我,眼中的思绪变幻莫测,最后点点头,同意了我的请求。
饭桌前,我把报告拿给他,他沉默地从头开始翻看,我心里忐忑不安,他忽然自言自语地说:“难怪你最近话这么少,原来每天熬夜做这个东西。”
我摸不准他的意思,只能说:“都是工作之余的时间在做,没有耽误正常工作。”仔细反省了一下,又老实地交代,“不过,我的确利用工作制造借口,盗用同事的信任,调出了很多不该我看的东西。”
他合上报告:“你为什么不把这个直接拿给陆励成?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根据我私下听说的消息,总部那边不满就是因为费用,看完你的分析,我相信应该就是这几笔差旅费用。”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有一阵阵的酸楚:“我是你的下属,这份东西,由你决定它的命运。”只要你想赢,不管我付出什么代价,都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他没说话,低下头开始吃饭,吃完了饭,他面无表情地将报告推回到我面前:“你把报告直接交给陆励成,陆励成会很感谢你,你私自查看公司内部数据的责任,我会帮你承担下来,如果需要解释,我会帮你解释。”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澄净坦然,如清泉,似乎一眼就可以看到底。我的心终于安定,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大讲堂里,面对竞争者,微笑着说出“欢迎公平竞争”的少年。
我凝视着他的眼眸,一字字认真地说:“我不是帮陆励成,我只是在保护自己,所以我不需要他的谢谢,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是我做的,我只想……只想安静地工作。”我只想在你身边安静地工作,享受我们每一天共处的点滴快乐。
听到我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解释,宋翊却突然就笑了,那一笑,若日破乌云,让我所有的焦虑不安都烟消云散,心里暖意融融,可他的笑意才刚到眼中,却又突地淡了,他垂下了眼眸,拿过报告:“好,这件事情交给我吧!” 宋翊拿走报告后的两个星期,总部派来的审计师飞回了美国,Mike又开始高高兴兴地飞来飞去,陆励成休完了病假,返来上班,Linda却没有如大姐所预期的那样被陆励成踢出公司,反而听闻,陆励成请Linda吃晚饭,不知道陆励成说了什么,Linda哭得梨花带雨。第二天,Linda一反女强人的姿态,宣布提前休产假,但是临走前,她和陆励成都明确告诉大家,等宝宝出生后,她会立即返回MG工作。
我把小道消息复述给大姐听,大姐边听边感叹地点头,最后警告我:“千万、千万不要得罪陆励成,这人的心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