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8)

“好。”

“佩秋,我查了两帐捕获的蛇,监军那边只是个幌子,看来此事是冲着你来的。”

“祁人骚扰边境已久,此次换防他们可能早已得了消息,派细作前来也属意料之中。”

“但驱使毒蛇伤人着实阴损,我们在此地扎营极为隐秘,若说伏击难有可能,极可能细作已经混入军营,你要小心。”

“我知道,你也去休息一下吧,王监军下令全军在此扎营两日彻查此事。”

“他这么说了?”

师父没再说话。

帐外静了下来,然后是离开的脚步声,我心一急,正想起来去追师父,没想到一阵冷风拂过,帐门被掀开,有人走了进来。

我之前还想拔腿奔出去,这时却连睁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听着身边传来的细微声音,心跳如鼓。

时间静止,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落在我的额头上,轻轻揉了两下,手指温暖,还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薄老茧,却并不让我觉得粗糙,无比温柔的一个手势。

我的眼角顿时湿了,再也装不下去,睁开眼哑声叫了句:“师父。”

师父像是早知道我是醒着的,并未露出诧异之色,只垂下眼来看着我,“不睡了?”

我索性坐起来,“睡不着,师父,我有话要跟你说。”

师父答我:“也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你跟我来。”

师父带我到山顶,天已经大亮了,时值初秋,北方偏寒,九月里已是漫山红叶如火,山下有河,也不知哪里来的船,一点风帆顺流而下,远望好似一幅泼彩画卷。

“真美。”我在清凉的晨风中踮起脚,师父就立在我身边,披风在风中起伏,不时碰在我的手上身上,让我情不自禁地想握住。

“喜欢这里?”

“有师父的地方,我都是喜欢的。”我一脸认真地回答,换来师父的微微一笑。

“此地已近祁国,眼前所见皆是北地风光,同是秋日,此地万山红遍,扬州却还是青山绿水、杨柳条条,若是在交州则更加炎热,将士们扎营免不了一身短打,到了野地里,哪棵树上都能摘下好些果子来。”

“这么好。”我听得悠然神往,想一想又说:“要是在凉州,这时候白天热得能够烤熟鸡蛋,到晚上沙洲如雪,必须得披着皮袍子才能守营。”

“你知道?”

我有些得意,“师父在信里都写了,你还说巴蜀之地崇山峻岭,江水迢迢,江滩上有会发出夜光的彩石,山上雀鸟五彩斑斓,都是很有趣的。”

这些年来,师父写给我的每一封信都被我看过千百遍,这时一张口,那些字句就水一样流了出来,师父静静听着,虽不说话,但眼里却像是有光在慢慢流动,美得让我移不开眼睛。

再过得半晌,师父才开口:“玥儿,当年我下山后,曾与父亲一同随皇上巡视中原五州,一路江山如画,车至泰山,皇上立在崖边指点,问天下可还有君主坐拥如此雄伟山河,随驾文武百官跪伏应和,三呼万岁。之后父亲带我到边关驻守,问我在中原五州看到些什么。我答雄伟山河,父亲却摇头,你可知他对我说了些什么?”

我也摇头,师父的父亲我连见都没见过,怎猜得到他老人家会说些什么?

“父亲说,雄伟山河自不用提,但他一路所见,还有耕读连绵,渔舟唱晚,即便是边关小镇,也有农夫猎户,一日辛苦归家,妻儿笑脸相迎,一家围坐笑语晏晏,男儿保家卫国,百姓得享太平,战士守国门,将军死社稷,这才是军人。”

我原本脸上带笑,听到这里却再也笑不出了,只觉胸口一股热血升腾,烫得我难受。

师父转过头,望着漫山遍野绚如霞光的红叶开口:“玥儿,你觉得一个人与一国的太平相比,孰轻孰重?”

我张张嘴,声音哑了,“自然是……国家的太平。”

“那就是了。”师父转过脸来,“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我心一跳,来不及思考两只手便已经伸了出去,死死抓住师父的手才能开口:

“师父,就算我知道一个人永远都比不上一国的百姓,可是在我心里,你比这世上的一切都要重要,比雄伟山河重要,比天下太平重要,比我自己还重要。师父,我也只想你好好的,我知道有人要害你,我担心你,我要留下来保护你。”

我太过激动,说完后一口气就接不上来了,只知道在那儿喘,师父大概是从未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来,看着我愣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一只手被我抓得死紧抽不出来,只好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声音充满无奈。

“你这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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