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6)

那些军医面面相觑,我手指还按在王监军的脉上,见他们不动,声音就情不自禁大了点,“你们还等什么?对了,徐平,药箱,我要我的药箱,那里面还有些白花蛇舌草,缺不得。”

军医们比我更急,居中一个就叫了出来:“白花蛇舌草?监军面红耳赤,这是中了热毒,怎能用这些药物?”

“这怎是热毒?那些黑蛇是至寒的毒物,你们认不出来吗?”

军医皆惊,接着便怒了,居中那人更是立目,“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乃当朝太医之子,我说这是热毒便是热毒,症状如此明显,你怎敢说这是寒毒!”

我转头去看师父,师父一直沉默地立在一旁,一手按在身侧的剑上,身形沉静如山,此时与我目光相接,突然开口道:

“徐平。”

徐平就在帐外,刚才我大声叫他的名字,他必定是听得清楚,这时再听到这一声,立刻就大声应了。

“徐平得令。”接着就有急促渐远的脚步声,想也是跑去拿我的药箱了。

那位太医之子将脸转向师父,半晌才说了句:“将军,王监军可是皇后娘娘的兄长,若是有什么差池,我免不了要据实禀报给皇上。”

将军并未回答,目光仍旧落在我身上,只微微点了点头。

帐内安静下来,我定下心先将那监军的伤口处理了一下,将污血挤出,又用金针阻止毒血蔓延,那些草药原是行医常备的东西,军医们很快将东西备齐,徐平则飞一般地将我落在车上的药箱捧到我的面前。

药物齐备,我将它们磨粉调匀,一半内服一半敷在伤口上,其间不时翻起监军的眼皮看一眼,见他眼睑内血红减退,心里便松下来,想他定是在被咬后未再移动过,毒液相对一直在做剧烈运动的韩云行走缓慢得多,现在救治及时,就算不用千叶丸也没问题。

有人捧着竹篓进帐报告,说监军帐内外的蛇都已经清理完毕,问是否就地埋了,我抬起头说了声:“让我看看。”

将军点头,那人就将竹篓捧过来,我正要掀开盖子,手背就被按住了。

“我来。”

我一侧头就看到师父的脸,因为是低着头的,他乌黑的睫毛垂下来,挺直的一管鼻梁,薄的嘴唇抿在一起,与我记忆中的少年师父紧紧重叠在一起,似像非像,如梦非梦。

我一个恍惚,师父已经将那竹篓揭开了,低头看了一眼,这才让开去,我也低头,一眼看过就愣了,那竹篓里全是普通的青蛇,都已被斩杀了,一团血肉模糊地堆在一起,哪有黑蛇的影子。

我抬头看着师父,“不对,不是这些蛇,有毒是黑蛇才对,刚才在将军帐内……”

举着竹篓的那人道:“有黑蛇,不多,但都没抓住,全逃了,只有一条被将军的鹰捉去了,现在……”

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大鹰之前逞英雄的模样,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还想再说些什么,耳边一声呻吟,王监军醒了,睁开眼发出浑浊的声音。

“徐将军……”

师父抬起一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将我轻轻拨到他身后,才答:“王监军,已经没事了。”

师父的手指温暖有力,我累了一整晚,原有些撑不住了,这时被他轻轻一按一拨,突然生出无限依赖来,看着他身着银甲的后背,无限地想要靠过去抱住他,像小时候那样,让师父转过身来心疼我一下。

“没事了?我还记得自己被蛇咬了,是哪个救醒了我?有赏。”

监军帐虽大,但我这么个活人,光是站在师父背后怎么藏得住?王监军一边说着,眼睛已经往我看了过来,其他人也将目光投向我,有人就开了口:

“是这位,徐将军的徒弟。”

我刹那间成了众人的焦点,忽感不妙,脚下一动,忍不住又往师父身边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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