诬陷朋友的下场(6)

“等一下,停车,大磊,停车。”庆娣直起身,视线转向车后。

刘大磊一个急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冶南镇最大的马路的转角,瞬间白了脸。灰砖铺就的人行道被乱停放的摩托车占去一半,转角处种了一棵歪脖子泡桐,枝桠上扯了条铁丝,彩旗似的晾晒着旁边店家的衣裳,树下堆了几个快餐盒,汤水四溅在树根周围的泥土上。

庆娣注目的那个人缓缓爬到树下,手臂撑起半身,翻找垃圾袋里的食物,不知发现什么,小心翼翼地用手托出来,置于一边的快餐盒里。

三月末的天,春光柔软,连风也甜,可置身于嘈杂纷扰的街头,那人那般专注地捧起饭盒,用手挖了一坨残羹喂进嘴里,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看见这一幕,庆娣竟觉有些秋凉的瑟缩,脚步也停了下来。

那人满脸灰垢,但眉眼和她记忆中的万分相似,庆娣再一次确认后,心中竟涌起一股拔脚回头狂奔的冲动。

发给谭圆圆短信里的那句话浮起心头,七年前那场梦魇,究竟粉碎了多少人的青春与梦想,摧毁了多少人的灵魂和信仰?

庆娣站在不远处强迫自己细细打量那乞丐,衣物污秽,裤腿上似是血液凝结后的紫黑色,他坐于地时,那裤腿支棱起一角,露出两只沾满黑泥的光脚。

“嫂子,车不能停马路边上……”大磊小声提醒。

庆娣置若罔闻,一步步走近前,在那人身边蹲下来。

乞丐吃得香甜,阴影笼罩半身也浑然不顾,直到将半盒残羹填进肚子里,打了个嗝,才抬头。

“你认识我吗?”庆娣轻声问。

他看她两眼,不为所动地将肮脏的饭盒底剩余的一点菜汁倒进嘴里,转身拾起身边一只破碗举到庆娣眼前。碗里有一两张毛票和几个硬币,庆娣对上他那双呆滞的眼睛,记忆如潮起。

乞丐见她没有动静,也不纠缠,一手持碗一手沿路爬行向前,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碗底撞击地面的闷响。

庆娣走上前两步,“那你认识姚景程吗?”

听得这个名字,像听见极恐怖的声音一般,他身体僵直,随即瑟瑟发抖。他望向庆娣,污浊的脸上一双眼瞪大,黑白分明。“不认识。”他语声干涩,极艰难地说出这三个字,接着继续向前。然后他似看见更恐怖的东西,双手大力在地上撑起半身,连碗中的硬币滚去远处也不顾,转了个方向竭尽所能地往前爬。

庆娣顺他之前目光看去,不远处大磊抱胸站在电线杆下,表情扭曲,说不出是尴尬还是懊恼,抑或烦躁。

“小板。”庆娣回头喊那人。“我是景程的同学。”她确信无疑,他就是姜尚尧那个案子的同犯,曾经在法庭上有过一面之缘,她记得他当时对数罪供认不讳,初审被判十年。

小板在听见自己名字时停了下来,抵着墙根蜷缩而坐,庆娣目光停留在他明显不听使唤的双脚上。

“你们还想怎么样?”小板瞪视她,手指撑地,指节发白。

他狰狞的表情吓不到庆娣,反而是那色厉内荏让庆娣心中浮起一种深沉的哀痛。“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作伪证?你不是景程的好朋友吗?为什么在法庭上不说实话?”

“好朋友……”小板喃喃重复,脸孔现出极力捕捉久远记忆的呆滞之色,然后醒过神,扯起裤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那天说过一遍了,要怎么随便你们。”

庆娣目光再次停在他双脚上,他把裤腿扯高,这回才发现小板双脚跟腱的位置各有一条十多公分的伤口,没有经过清洗,血痂上沾着沙石,中间渗出脓水。庆娣隐隐感觉触碰到危险的边缘,她心神一凛,不敢深想下去,只是脸色苍白,眼神疑惑地望向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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