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麻成之死(6)

可是到底之前耗力太多,其他人再次围拥而上,他身下的大麻成奋力挣扎,姜尚尧渐渐意识涣散,有些支持不住。大铁门被大力推开,警哨刺耳地响,其他监舍的人大声鼓噪……恍惚中,他看见一抹银光向他袭来,他渐趋迟钝的肢体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听到一声急痛的嘶吼。姜尚尧正疑惑着那声嘶吼并不是发自于他,下一瞬,一口鲜血喷了他满脸。特殊待遇的小号并没有好茶好饭,只有无边无际能让人发疯的安静。

透过铁门上的小窗,能看见一抹被电网分割成小块的天光,偶尔远处会传来一些声音,飘忽的,难以捉摸的。

姜尚尧当晚就被关进小号,他的愤怒并未因大麻成的死亡而消散,血污其面,他自然而然地被勾起回忆——景程消失在这个世界的瞬间,眼前的那片红雾。他一遍遍重复着低吼:“冲我来!”一拳拳狂躁地用力捶打铁门与墙壁,仿佛面对的是聂二。待力气耗尽,对雁岚的担忧煎熬得他无法自制,行将崩溃,他盘腿坐在角落里开始竭力回忆事发经过。

后半段他记忆有些模糊,那晚开飞机太久,一直处于脑充血状态的他一切行为出于本能,先是因为痛恨,后来脱力下的挣扎纯粹是一种兽性的求生的欲望。在他被提出去审讯时他也是如此形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时我不反抗的话死的就是我,刀片哪里来的我毫不知情。”

大麻成被一片薄如纸的刀片割喉。

杀死大麻成的那个人叫梁志勇,很普通的名字,因为盗窃罪进来没几天。沉默寡言的一个人。

他在警察冲进9号房时无比镇静地抹了抹脸上的血,丢掉凶器,举手转身面向墙壁就擒。在审讯中他坦白,他新进来时被牢头指使手下欺负,杀死大麻成不过是趁乱报仇。至于刀片,那是他皮鞋底的铁片磨锋利的,他留着防身。

姜尚尧从小号放出来之后,又被送回之前3筒11号。牛哥看见他,难得嘴边添了丝笑意,瘦皮猴手贴着裤子,不露声色地竖了竖大拇指,而其他人见到姜尚尧,则低眉顺眼地多了几分敬畏。

“真人不露相,原来是这样。”等送姜尚尧回监房的警察离开后,瘦皮猴大拇指几乎要翘到姜尚尧面前,“一战成名!”

监房里磕板是常有的事,把头板磕下去了那就是功成名就,磕不下去就惨了,那跟过街的老鼠没区别。成功者毕竟是少数。

“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那个新进来的,抬出去的是我。”姜尚尧嗓子还没有好,又很多天没有怎么说过话,声音很是怪异。

“这才叫高啊!人才进来没多久,就买了条尸。我说兄弟,你真跟丧狗混的?不像啊!”

见姜尚尧面带疑惑,瘦皮猴也纳闷了,“不是你?”

“买尸?”

行内人都清楚割喉的专业性。只是割断喉管并不能置人于死地,关键是要割开动脉。但颈部动脉有自我保护功能,会在外物攻击时收缩躲避。割喉一是刀快,二是手狠,三是熟练,能一举找准喉结位置平贴而割。梁志勇说是误打误撞,明眼人哪会轻易相信?“现在还在重监室关着的那个姓梁的,真不是你买的?内行一看就知道,小案子进号,大案子出号,就冲一个人去的。明摆着是进来之前收了安家费卖命的。”

这种级别的待遇非大佬不能享,姜尚尧听闻过,但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疑问纠结于心,他神色渐渐冷峻起来。

几天后严律师来了,姜尚尧踏进问询室不由大吃一惊,多少日的朝思暮想忧惧交加,一时激动难耐,就想冲上前把姚雁岚搂进怀里好好呵护。幸得对上她泪汪汪的大眼,他回复了一线理智,瞥了眼监看的民警,发现自己未露出太多破绽,这才缓缓坐下,将拷着手铐的手放上桌沿。

那双颤抖的骨节粗大的手掌充分显露了他此刻的情绪,若不是姚雁岚进来之前被再三告诫,她几乎要失声大哭。

刑事案件在判刑之前,为了防止串供,案犯没有见家人的权利。这数月来的仓皇失措与刻骨的思念终于得到纾解,姚雁岚与姜尚尧就这般无语凝噎,用眼波传递着彼此的牵挂。就连回答严律师的提问时,姜尚尧也是微侧着脸,一双眸子牢牢盯在姚雁岚消瘦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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