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麻成之死(3)

严律师失望地坐回去,摇摇头无奈地说:“那就是了,算起时间,应该就是姚景程下葬的第二天,他离开本市。”

姜凤英手撑着额头,难掩眼中哀伤,低声重复,“是命!是命!” 出来时见姜凤英面容憔悴,庆娣欲言又止。

“不用劝我了,阿姨想得开。阿姨过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姜凤英拍拍庆娣掌着车把的手,嘴角甚至噙有一丝恍惚的笑意,“当年插队时,其他的知青都回城了,我因为怀着尧尧,最后一批名额没赶上。后来没办法,怀着尧尧去旗里找他爸爸,回来没有顺道的马车,半路下来一步步走回大队。那天走多了动了胎气,半夜要生产,正是大冬天,晚上开始刮白毛风。我记得那是在内蒙古八年间最大的一场暴风雪,刮了几天几夜。没有医生,只靠几个当地的牧民帮忙,就那样,在牧民家里生下他。好歹这么多年熬过来,也把他拉扯大了。只要留条命,再大的坎儿我们娘俩也能迈过去。”

周遭的车辆行人像被隔了层玻璃,逐渐淡去,城市的种种声音几不可闻。姜妈妈面容平和,目光如投向遥远的记忆。

这个中年妇人,为了儿子前些日子还在法庭外打滚撒泼叫骂连连,这一刻,三分感叹七分怅惘,似乎已经认了自己的命。滚滚红尘里,每一个人都曾经忠诚于某些信仰,如理想如爱情,坚不可摧,宁死不悔。她的梦想与爱情,光辉已陨,湮没在那片草原上了吗?然后又被呼啸的白毛风,席卷而去,不留残迹?

庆娣感同身受般,像被封裹在一个混沌的世界里,无着落的近乎绝望的思念化作哀伤蔓延全身。

“阿姨……”

姜凤英回过神,笑笑,“谢谢你了,庆娣。这些天一直麻烦你忙前忙后的。”

“阿姨客气了。雁岚她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她妈妈,我能帮上忙的尽量多出点力。以前景程……我们是很好的朋友。黄毛的照片我去印吧,都在放暑假,找同学帮忙一起到处问问,说不定很快有消息了。”

话是如此,几天后黄毛仍是遍寻不获。即使姜凤英找上黄毛家门,跪于黄毛父亲面前也是徒劳。

那个早衰的中年男人同样跪下还礼,脸上涕泪纵横,“我那娃从小不听教,我这个当爹的不知打过他多少次,可自从他没了踪影,我也是担着心,没一天能放下啊!大姐,你起来吧,不是我不帮你……”

从黄毛家出来,几人神情木然。

姜凤英先行离开去上班,庆娣推着车,对姚雁岚说:“我送你回去吧,看你脸色不太好。”

姚雁岚强笑,“老是睡不着。”

“杨阿姨,好一点了吗?”

姚雁岚摇头,“还是老样子,像是还重了些。到吃饭的点就让我去找景程,我不去她就发脾气,怎么解释也不理,我每回只能去姥姥那里躲一躲。”说着手掌摩挲着额头,叹息,“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庆娣无能为力,只得沉默。

送雁岚到了铁路小区门口,庆娣说了再见,还没走出路口,忽地若有所感,停下车回望一眼。姚雁岚依旧站在原处,见庆娣回头,她轻轻一笑,午后的阳光透过银杏树叶在她披散的黑发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姣好的面容似是被光芒笼罩着,又有了些初见时的羞涩与温柔。庆娣一怔,扯起嘴角也回了一笑,挥手离开。

她到家就立刻打电话给严华康律师,对于黄毛的失踪,严律师也是束手无策。“像是人间蒸发了。亲戚邻居全不知情,去找以前那间地下赌场的人,就没一个和他交好的,一说起他不是摇头说不知道,就是提起名字已经一脸厌恶。我还没见过人缘这么差的人。”

“那严律师,如果说……”庆娣斟酌说辞,似乎极其不愿提起这种可能。“如果说,这个人证只能放弃的话,会怎么样?”

好一会儿才听见严华康说:“这个……庆娣,我估计脱罪是不太可能的了。唯一的办法是紧咬着物证不放,争取少判几年。你既然是小飞的朋友,我开诚布公和你说吧。就我这些天努力的结果来看,对于物证,控方态度很审慎,我相信这是个突破点。但是具体他们会妥协到什么程度,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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