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筒9号监舍(5)

“你!”若不是亲戚关系,魏怀源那一巴掌便要落下。他忍住气,轻笑,“她男朋友?现在里面蹲着的那个?我想他死还不容易?”

见庆娣脸色沉得像能滴下水,魏怀源不由笑容放大,“庆娣,好好读书,你比爱娣有出息,舅舅舅妈还指望着你将来养老。其他的事别管了,你也管不了。”说完扬长而去。

“庆娣,你表哥……他前几天又来找过我。我没理他。”姚雁岚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解释。

自从景程出事后,姚雁岚就浑浑噩噩的,自觉一颗心像藏在一粒光洁的茧里,直到那天在景程的灵堂得到一个拥抱。

以前不认识沈庆娣,只是听过她的名字,在学校里留心多看了几眼。沈庆娣虽说瘦高,但长相普通,就是扔在人群里迅速被淹没的那一类人。

初识之时,只觉得她挺特别。不多话,眼神犀利,气息冷肃。可是一开口,客气但不疏离,诚恳而有分寸,极是温婉贴心。

那天在灵堂,沈庆娣不作多余的安慰,就那样上前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姚雁岚立时觉得自己内心快要崩溃。她撑得好苦,弟弟没了,妈妈长时间地犯着糊涂,工作也停了。姜尚尧进了看守所,没有一点音讯。家里存款不多,妈妈需要看病,她需要买菜买米,高考也考砸了。她模模糊糊地感觉是景程拖累了哥,见着姥姥和姜阿姨她说不出的愧疚……

这个拥抱来得如此自然,如此及时,她觉得生不如死的当口,突然萌发了少许活下去的意志来。

她需要这个朋友,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形象在庆娣心目中一落千丈。所以出了法庭,庆娣没有来她家吃饭,她一时恐慌不已,怕庆娣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急急忙忙地打电话解释。

“你别搭理他就是了,他那个脾气,就是贪新鲜,过些日子就淡了的。”庆娣偷看父母的主卧一眼,捂着话筒说,“听我姑妈背地里说,我表嫂脾气臭着呢,管得死死的,他不敢做什么。你放心好了。”

电话那边长吁一口气,庆娣忍了忍,还是开口问:“你想好了没有?是复读还是……”

“我,”姚雁岚愁肠百转,“我想复读,可你知道……还是找工作去吧,去我妈以前的文化宫卖票。”

庆娣耳边回响起余老师在班里宣布“一等奖,闻山一中高二(1)班姚雁岚”的声音,怜悯之心大盛,手握着的话筒因用力而发烫,“有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你爸爸那里……还有姜阿姨她们怎么说?”

姚雁岚的苦笑声传来,“我爸风流快活着呢。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有这样的男人,抛妻就算了,景程毕竟是他的骨肉。虎毒还不食子,他为什么会这样没良心?”话音未落,电话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应该是在狂抹眼泪。

庆娣目光投注于门口她爸爸的一双大皮鞋上,心有戚戚焉,无言以对,只得默然。

“这些也不敢拖累姜阿姨,请律师花了好大一笔钱,姥姥老了,看病吃药什么的开支也不少。还有我哥在里面,每个月也要打点钱进去。我……为什么会这样呢?”姚雁岚呜呜地低泣。

为什么会这样?庆娣凄怆难忍,眼睛也湿了。“我还有点钱……”

“不要了。你也不好过,我们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

“照我说,你别介意啊,那个谢律师,我看着油头滑脑的,说话做事都不果断。我想……要不要和姜阿姨说说,换个律师?”

对方一阵沉默。

庆娣踌躇着,坚持说下去:“你们有没有想过,今天这样判很奇怪?匆匆忙忙的,有些疑点没审清楚就下一个了。比如说聂小四死于枪杀,景程死于刀伤,刀是死掉的另外一个人带来的,那么那把枪呢?枪是谁的?为什么谢律师不询问证人?物证的重要性,我不相信他不懂。还有,姜大哥是不会做那些事的,我们都知道。就算他在现场,我估计他最多也就是帮景程打架而已。姜大哥运气不好撞上了,按照打架斗殴什么的判,也就判个一两年。退一万步讲,即使对方死无对证,现场有几万元现金,可是那几个抢劫的自己认罪就是了,为什么不替姜大哥作证呢?这不明显是那个姓聂的在捣鬼吗?依我看,就是他知道姜大哥和景程的关系,买通了其他人。他们今天在法庭外面说的那些话我们不是都听见了?因为他弟弟死了,他想害死姜大哥。”

一番话说得姚雁岚愣住了,隔着电话线,只听见那头起伏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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