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风云(1)

第3章 黑道风云

我总是看见你的脸,三年前的那张脸。在聆听老师授课之时,在写作业时的一停笔,在淹没于清晨的车龙等待红灯的转瞬……也偶尔只是因为风穿过干枯的枝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又固执地追溯起那晚的一轮皎月和低低虫鸣,还有你时而悠远时而低沉,宛如天籁的长调。

每一个看见你的瞬间,我总会有一秒的疑惑:我在哪里?你懂得那种感觉吗?像是无形中有人抽走了一部分的‘我’,丝丝缕缕的,牵系于你。

我束手无策,又每每在清醒的刹那警觉地四顾,彷徨与慌乱,无法自抑。渐渐地,我开始学会享受这种欢愉,享受这个秘密的约会,和你,在我隐匿的内心。最近庆娣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妹妹晚自习时常逃课去学吉他,指法已经很熟练,吉他谱也略微能看懂一些。她每次回家都不停抱怨指尖很疼,肩膀很酸,课程很枯燥,接着像健忘症发作似的第二天继续。庆娣微笑着倾听妹妹的一切抱怨,几欲发狂地想抓住妹妹摇晃,渴望她能重复一遍姜尚尧在那两个小时里说的话,做的事,种种细节。可妹妹每次心疼两份学费埋怨她是书呆子不懂生活情趣时,她又总会愣怔数秒,干巴巴地答一句“要考试了”。

她无措于自己瞬息间浮升又急剧沉堕的情绪,只得疯狂地写字倾诉,满纸潦草的笔迹。写完又潜进洗手间,将满纸心事付之一炬。

凝视那几张纸化为一堆灰烬后,庆娣蹑手蹑脚地走回房间,没料到还是被妹妹发现了。“姐,还不睡?”爱娣揉着眼睛问。

她支支吾吾答了一句:“就睡。”

火车站的偶遇后,她其实又见过他一次。

他在学校对面的马路等姚雁岚放学,桦树下双手插袋而立的他高瘦,简朴,有种磊落的味道。在发现姜尚尧的刹那,庆娣眼中的光突然灿烂,又随着姚雁岚的出现黯淡下去。

他没看见她,他眼里只有姚雁岚。

这个月庆娣反常地比妹妹还爱照镜子。她像父亲,个子比同龄人高一头,从初中开始就只有坐最后一排的命。头不合身体比例地偏小,双眼间距也太宽,嘴唇太厚。揽镜自顾,她回想姚雁岚白皙匀净的脸庞,拧起眉头看着镜中另一个自己生闷气:相貌出众,和外星人一般出众。气完又安慰自己:你输的不过是相貌。

可那一刻,庆娣恍然大悟。姜大哥和姚雁岚之间平静安好的氛围是时间孵育的,无人能撼动。她输的不是相貌,是时间。

“姐,还不睡?”爱娣迷迷糊糊地又问一遍。“明天考试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睡了。”她将被子拉上肩头,怅然重复,“睡了。”

期中考试的最后一科,庆娣目光定格在试卷的空白处,许久后叹了口气,将试卷交了上去。不须出成绩,她已经知道非惨不忍睹不能形容。

到车棚时意外发现早早交了卷子的姚景程坐在她自行车后座上,显然是在等她。姚景程见她在车棚前停住脚,尴尬地把脸扭过一边站起来,又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重新坐下。

“让开。”庆娣走过去和他说。

“不让。”他粗声粗气地说。

庆娣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跟仇人一样大半个月拒绝和她说话,谭圆圆骂他小肚鸡肠他也坚决不开口,这会儿又一副无赖到底的样子。“你想和我说什么?”

姚景程再次扭过脸去,好一会儿才问:“寒假怎么说?”

庆娣心底挣扎不已。她和妹妹推说没时间上吉他班的课,可寒假了再无借口。她到底要不要去?能不能去?

“你倒是说话啊!寒假能不能出来?”姚景程有点着急。

她沉吟道:“应该可以。”

姚景程噌一声从车座跳下,满脸堆笑,说:“那把电话号码给我。”又问,“上回我把传呼机号码给了你妹,让她转给你。你怎么一直不呼我?”

庆娣有几分疑惑,“小爱?大概她忘了。”想想又不忿,问,“你不是打算和我绝交的吗?要我呼你做什么?没人好欺负是不是?”

姚景程挠挠头发,嘀咕说:“谁说绝交了?谁敢欺负你?”说着从书包里翻了支笔出来,“把手给我。”说完就想抓庆娣的手。

庆娣甩开他的手,赧颜四顾。姚景程也知道唐突了,红着脸解释说:“我留号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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