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被刺客追杀,不仅受了伤还中了毒,有一个小小少年救了他。当时,他被剧毒折磨得迷迷糊糊,但是意识并未完全丧失。他依稀记得,那个少年便是用这样的金针,将身上的穴道封住,然后给他喂下了解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很感激那个少年,可是第二日清晨醒来,却已不见那个少年的踪影,他连一句道谢的话,都不曾对他说过。他的侍卫却一大早从山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说是一早有人送信至王府,告之他受伤困在山中。
那救了他性命的少年,竟然送信到王府,这让他感到非常惊异。显然那个少年不知怎么已知道他的身份,但是知悉他的身份,却依然不告而别,丝毫不要他的回报。这让他对那个少年极其敬佩。
在此后的一年里,他也曾派人寻过那个少年,但那时他迷迷糊糊的,竟然连少年的模样也没看太清,更不知他的名姓,这样的寻找,无疑是徒劳的。
他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眉目姣好的少年,肤色有些偏黑。
眼前的女子,会是他吗?百里寒微微眯起双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白流霜。
如果她是一个男子,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认为她便是那位救了他的少年,可惜的是,她是一个女子。而救他的人,却是一个少年。
白流霜自然不知百里寒在怀疑她,却能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是那样炽热犀利,好似能够穿透她的灵魂。这样的注视令她有些不自在,最后一根金针拔出时,纤手不禁微颤,大约是将百里冰弄疼了,他轻轻哎哟了一声,睁开了双眸。
由于身体虚弱,方才饮下药汁后,百里冰又睡了过去,如今,再次醒转,白流霜知悉他已无大碍,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放下,微笑着问道:“静王,你感觉如何?还痛吗?”
百里冰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又有了神采,眼珠一转,视线扫过室内众人,悠悠地说道:“冰儿没事了,父皇、母后还有三哥,你们也累了,都回去歇息吧!”
皇后喜极而泣,抓住百里冰的手,“冰儿,你终于醒过来了,方才可把母后吓死了。”
“母后,冰儿这不是没事了吗?您回去歇息吧!只要她留下来陪我就行了!”百里冰指着白流霜无力地说道,活脱脱一副大病初愈的懒散样子。
皇上、皇后嘱托他好好歇息,便缓缓退了出去。百里寒深深地望了白流霜一眼,也悄然退出。
百里冰屏退左右服侍的宫女,凝视着白流霜,坏笑着说道:“小霜霜,方才是你打我了,现在,我要打还你!哦,让我想想,你打了几下呢?”
白流霜微微笑了笑,才苏醒过来,便有了力气任性妄为。
“好啊,你打我!”白流霜俯下身,笑意盈盈地说道,一双清眸波光潋滟。她太欣喜了,方才那一刻,真怕百里冰就此不醒。不管他如何任性妄为,他都是一个孩子而已。
百里冰缓缓抬起手,朝着白流霜的脸颊挥了过去,他哪里有力气,只不过轻轻触到了白流霜的脸颊。但白流霜脸上冰凉的触感,令他心中微惊。这才注意到白流霜脸色有些苍白,额上布满了点点香汗。
望着她憔悴的玉容,百里冰只觉得心跳似乎有一刻的停顿,好似有一种柔如柳丝的情绪缠绕住了他的心。是为了救他,她才如此憔悴的,他是感激她的,但是,这种被缠绕的感觉,令他莫名有些恐慌。
“我方才中的是什么毒?”百里冰收回手,淡淡问道。
白流霜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将真相告之百里冰,可以警戒他,令他平日里当心一些。
“你早已中了乌头根的毒药,饮了参酒后,才发作出来,其实,这两者本身都无毒,掺在一起后,才发作出来!”白流霜淡淡地说道。
百里冰眸中掠过一丝寒芒,转瞬即逝,忽然悠长地叹了一口气,嘟着嘴道:“小霜霜,原来是我自己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啊。前几日,我是吃了乌头根了,谁曾想,喝了参酒会中毒哦,早知道,我就不会喝了。”
白流霜诧异地望着百里冰,他说乌头根是自己吃下去的,她有些不信。谁会没事去吃乌头根呢,定是有人将药下在他的饮食里了,那人还是他最信任的人。
如今,他说这话,却是不想追究下毒之事了,白流霜明白他的意思。不曾想,他会这般宽容,将下毒之事,揽到自己身上,但愿下毒之人能良心发现,再不作恶。
白流霜装作不知情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覆到他的额头上,感受到他并没有发热,渐渐放下心来,柔声道:“以后,再不要乱吃东西了。我自知如何禀告皇上,你要自己保重!好好歇息吧!”说罢,白流霜转身缓缓向外殿走去。
百里冰望着她素衣翩然的背影,有些睖睁。方才,她的手,轻轻地滑过他的额头,那样细腻温柔,好似春日的和风细雨,又好似暗夜里飘落的雪花。他感受到她掌心中的温热,覆盖到他的额上,仿佛严冬的一炉炭火,带给他温暖的柔软和欣喜的感动。
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在那一瞬间竟消失不见。
白流霜走到外殿,淡淡向皇上禀告解毒始末,说是百里冰自己吃的毒药。
这个结果太出乎意料,众人闻言,皆是一脸震惊。皇后很明显脸色一松,太后和百里寒的眉毛却微微拧了起来。
皇上闻言,恨声道:“这个不肖子,真是无法无天了,这样的玩笑他也敢开!”皇上很怕自己的两个皇子自相残杀,如今,下毒之人不是百里寒,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虽说众人有些不信白流霜这样的解释,但是百里冰平日里本就无法无天惯了,而且,御医们也验过了,那参酒以及菜肴确实都是无毒的。
御医们听了白流霜的话,终于释然,还以为这个女子真的医术高明呢,却原来是静王自己喝的毒,又告诉了她解毒之法。为何,自己就没那么好的运气,静王为何就不告诉自己呢,也好令自己立一功。想到这里,御医们的目光中又带了几分嫉妒和艳羡。
白流霜禀完一切,便拜别太后、皇上、皇后,才要出宫,却见内殿里的小宫女出来禀报道:“静王说,他体内之毒并未完全驱除,要白王妃留在宫内,为他慢慢驱毒。”
确实还是有余毒的,但只要再吃几服药就可以了,这小子为何要她留在宫里。她如今可是一点儿也不愿在宫中待了。
太后闻言,“既是如此,霜儿你便留下吧。”
白流霜无奈,只得从命,抬起头来,却看到百里寒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