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结合,多出于廖大哥的好意。他看见年小同学爱玩耍不知用功,特来勉励我们。以那少年时代的天真,结合之初,颇具热情。我记得经过一阵很起劲的谈话以后,四个人同出去,到酒楼上吃螃蟹,大喝其酒。廖大哥提议彼此相称不用“大哥”“二哥”“三哥”那些俗气;而主张以每个人的短处标出一字来,作为相呼之名,以资警惕。大家都赞成此议,就请他为我们一个个命名。他给王的名字,是“懦”;给姚的名字,是“暴”;而我的就是“傲”了。真的,这三个字都甚恰当。我是傲,不必说了。那王确亦懦弱有些妇人气;而姚则以赛跑跳高和足球擅长,原是一粗的体育大家。最后,他自名为“惰”。这却太谦了。他正是最勤学的一个呢!此大约因其所要求于自己的,总感觉不够之故,而从他自谦其惰,正可见出其勤来了。
那时每一班有一专任洋文教习,所有这一班的英文、数学、外国地理都由他以英文原本教授。这些位洋文教习,全是天津水师学堂出身,而王劭廉先生的门徒。我那一班是位吕先生(富永)。他们秉承王先生的规矩,教课认真,作事有军人风格。当然课程进行的并不慢。但我们自学的进度,总还是超过他所教的。如英文读本Carpenters Reader(亚洲之一本),先生教到全书的一半时,廖已读完全书,我亦能读到三分之二。纳氏英文文法,先生教第二册未完,我与廖研究第三册了。代数、几何、三角各书,经先生开一个头,廖即能自学下去,无待于先生教了。我赶不上他那样快,但经他携带,总亦走在先生教的前边。廖对于习题一个个都做;其所做算草非常清楚整齐悦目。我便不行了;本子上很多涂改,行款不齐,字迹潦草。比他显得忙乱,而进度反在他之后。廖自是一天才,非平常人之所及廖君后来经清华送出游美学铁路工程,曾任国内各大铁路工程师。——著者。然从当年那些经验上,使我相信没有不能自学的功课。
同时廖还注意国文方面之自学。他在一个学期内,将一部《御批通鉴辑览》圈点完毕。因其为洋版书(当时对于木版书外之铜印、铅印、石印各书均作此称)字小,而每天都是在晚饭前划出一点时间来作的,天光不足。所以到圈点完功,眼睛变得近视了。这是他不晓得照颐身体,很可惜的。这里我与他不同。我是不注意国文方面的。国文讲义我照例不看;国文先生所讲,我照例不听。我另有我所用的功夫,如后面所述,而很少看中国旧书。但我国文作文成绩还不错;偶然亦被取为第一名。我总喜欢作翻案文章,不肯落俗套。有时能出奇制胜,有时亦多半失败。记得一位七十岁的王老师十分恼恨我。他在我作文卷后,严重地批着“好恶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的批语。而后来一位范先生偏赏识我。他给我的批语,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十九岁那一年(1911年)冬天,我们毕业。前后共经五年半之久。本来没有五年半底中学制度,这是因为中间经过一度学制变更,使我们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