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 初识克丝婷(10)

英玛·伊萨——嗳——伊萨

坎嫩坎达特·巴巴喀喃

英玛·伊萨——嗳——伊萨

巴巴喀喃兮·帕盖矣……

咒似的摇篮曲,一声啼泣挟带一声怨叹,不断从芦苇丛中传出来,伴随那两撮鬼火般的目光,不住盘旋在水潭上,反复缠绵幽幽噎噎,听得我头皮发麻,回头望望克丝婷,她却仿佛充耳不闻,依旧蜷缩着身子把自己窝藏在老树根下那个水窟窿中,手里握着一块丽仕香皂,只管往身上各处涂抹,搓搓洗洗。我竖起耳朵又谛听半天,猛一哆嗦,甩开头去,脱掉腰上系着的纱笼,纵身跃入潭中,闭着气,在幽黯的潭底盘桓好几分钟才钻出水面。歌声忽然停歇。悄没声林中又飘摇起那袭粉红纱笼,迎着树梢一片残霞,来回逡巡。不瞅不睬,克丝婷还只顾窝蜷在她那个隐密的巢穴里,洗她的身子。夜色下只见她一胴子丰润,白精精,映着枝桠间泼进的残余天光,只管勾住我的眼睛。颤啊颤两球奶子乍隐乍现,载浮载沉,荡漾在那黑晶晶一窟邈古幽秘的雨水中。我瑟缩在水潭一角,呆呆瞅着,只觉得自己那两条腿浸泡在冰冷的水里,簌簌抖个不停。红树林中,蓦地传出忽猎猎一声响。两只婆罗门鸢互相追逐着,窜逃出红树林,在潭上盘旋两圈,厉声啼叫,直往大河对岸焰火四起的坤甸城翻飞过去。克丝婷终于睁开眼睛,仰起脸庞,拨开额头上一绺湿答答的发丝,闷声不响只是眺望,猛回头看见我,怔了怔,眼一柔,睨着我咧开嘴巴笑两笑,随即背过身子,反手将肩后那把湿发梢挽起来,用一根发夹扎在颈脖上。她叹口气,又垂下眼皮,脸上漾亮着古怪的笑意,整个人又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手里握着肥皂,有一下没一下只顾往身上涂抹,腋下胯间窸窸窣窣不住揉搓濯洗……啊英玛?伊萨——嗳——伊萨/曼巴哟?瓦喀兮?帕盖矣……民答那峨女人的摇篮曲游魂般萦绕水潭上。落红满天,飘飘荡荡一条水红纱笼依旧徘徊林中,树影沙沙。

我侧耳谛听一回,心里直盼着克丝婷唤我过去,叫我进入她那个私密的窟窿中让我——朱鸰丫头,听我讲到这里,你别笑我好色喔!我只是个十五岁少年郎,那时我只想挨近她——到她身边陪伴她,也许帮她擦擦背,给她搓洗脚丫子,可我的荷兰姑姑却一径想她的心事呆呆洗她的澡,对我硬是不理不瞅。我痴痴等待半天,一赌气就甩开了脸,猛一蹬双腿,泼剌剌蹦溅起大片大片水花,划动双臂自顾自朝向潭口奔游而去。

——永,你快给我回来!不要游进那条河。昨天有个割胶工人被水蛇咬伤……唉,倔强的孩子不听姑妈的话!

我头也不回,直直游到潭口,转入那条流经庄园、穿过红树林注入卡布雅斯河的小圳,猛一头闯进了青蛙窝里。刳——刳——满江聒噪的蛙鸣中,我使劲拨开丛丛水草,死命往前游,忽听见啵的一声,臭烘烘一团烂泥巴飞掷过来,落在我头顶,接着我就听见克丝婷姑姑咬着牙,恨恨笑骂两声,叹口气,爬出她的窟窿,双手划水一路追上来。满天星靥靥,穿透过头顶那一蓬罗伞似的枝桠,蹦落到河面上来,好像一群小水精,瞅着我们只管矕矕睐眨着无数双眼睛。我舀水洗掉脸上的臭泥,又埋头游了一段路程,这才回首望去。丫头你看:克丝婷那一条赤裸的胴体,映漾着星光和水光,浑白浑白撅起两球圆臀子,一耸一荡,穿梭浮游在水草间。她耳脖上扎束起的那把赤发鬃早就松脱了,火红红漂漫水面,夜色下蓦一看,可不就像一个来自冰蓝北海、通体雪白的美丽女海妖,神秘地出没在蛮荒的赤道雨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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