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串联 三(3)

我不敢早早睡,其实还有个更为重要的理由,我睡觉的姿势非常不雅,总是不知不觉地将两手夹在裤裆里,知道的说我这是习惯性动作,属于下意识,不知道还以为我满脑子都是腐朽堕落的资产阶级淫秽思想呢。人家杨东升和杜寿林睡觉也有毛病,可是不伤大雅,杨东升喜欢说梦话,杜寿林喜欢吧唧嘴,就这些,算不上什么缺陷,传出去也没什么了不起。我那个毛病就很容易叫人觉得有伤风化。

睡不着怎么办?杨东升问我。我说,数数。杜寿林说,背小九九。杨东升说,我最喜欢数学,一沾阿拉伯数字就更兴奋了。我说,要不就念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杨东升果然念起来,他还没睡,杜寿林倒先打起呼噜来。接着,杨东升也呼呼入梦了。这下子,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眼皮也觉得渐渐沉重起来。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反正工夫不大就醒了,村里的鸡叫声此起彼伏,还有唧唧喳喳的鸟鸣,遥相呼应。房东早给我们打好了洗脸水。本来我们还计划着早起,给房东打扫院子挑好水来着,结果,都起晚了。江晓彤集合好队伍,硬要大家跟军训一样,绕着村子跑一圈,我还勉强能对付,可是女生总掉队,杜亦还是我跟郑建国搀扶着才跑完了全程。嘴巴告诉江晓彤,他们有两挂马车要去大队拉麦种,问我们是不是顺路一起走,大概江晓彤也觉得这里实在没什么作为可施展,就决定去大队部,好在离这不远,也就七八里地。

哎呀,这里怎么有这么些麻雀呀,黎彩英又有了新的发现。

难怪这个地方粮食歉收呢,任凭四害猖獗,怎么可能大丰收啊,江晓彤提议我们滞留一天,打麻雀。我们都没意见,嘴巴却意见很大,可别可别,你们饶了我们吧,头些年除四害,把所有的麻雀都打死了,结果,当年就闹蝗灾,一斗粮食都没收上来。见嘴巴不买我们的账,我们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奇怪,麻雀跟蝗虫有什么关系?

那好,我们就按原计划出发吧,江晓彤对嘴巴说。

在我们坐上马车,把势吆喝着要走的时候,我看见那位孤寡老太太冲我们招手,孩子,往后再来串门啊。我突然从她眉眼间看到了我奶奶的影子,倍感亲切,我冲她笑一笑,做了个鬼脸,这是我喜欢的示好方式。坐马车帮上硌屁股,碰到沟沟坎坎,颠蹬得更厉害,我想要是走远道,我的屁股非颠肿了不可。好在大队部并不太远,又有嘴巴送我们,抄近道至多用半个钟头。可是,景色却大为不同,小队都是坯房,一人来高,而大队部周围多是瓦房,墙围是石砌的,再有一点不同的是,小队使的都是河水,大队部则用的是井水。我们的马车还没有停下,就听有人喊,城里的学生来了,城里的学生来了。呼啦啦,男女老少都围上来看热闹,几个女生直害臊,低着头。尤反修轻声低语道,怎么这么多人呀?我鼓励她说,这要比天安门广场的一百万人声讨刘、邓、陶的阵势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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