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至少她还有向导,我们却一直在盲人摸象。无论何时,只要看到牧民,我们都要问现在走的路对不对。这里没有标志,只有往不同方向岔开的其他车辆的轮辙。如果跟错了车辙,也就意味着我寻找黄河源头的努力功亏一篑。我们问路的一位牧民用自己的羊皮袄紧抱着一只小羊羔。他告诉我们,小羊羔掉进了溪水里,如果不把它抱在怀里暖着,小羊羔就死掉了。我们向他挥手告别后继续前进,也希望像小羊羔一样有贵人相助。
路过鄂陵湖一个小时之后,土路开始沿着扎陵湖岸走。我们在湖边停下来吃午饭:烤馒头和肉罐头。一只孤独的老鹰站在旁边注视着我们,而铁锈色的火鸭正在湖边四处觅食。附近的一个小岛上还有好几千只筑巢的鱼鸥和斑头雁。显然,狐狸的泳技还到不了那个小岛。吃罢午饭,我们离开了湖区,跟着一道车辙继续前行。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又来到一个岔路口。听问路时遇到的一位牧民讲,右边的那条岔路通往位于青藏高原中部的中国最大的金矿。金矿在此地以北几十公里。离开省会西宁时,我们曾见到由几百辆拖斗车组成的车队,拉着满满的各种机械设备向同一个地方前进,这些拖斗车就是去那里的。自从几年前发现了金矿,一个有着两万名矿工的城镇就在中国最大的这片荒野上崛起了。为了阻止这个城镇继续扩张,警察禁止外省拖斗车进入,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为我们指路的牧民说整个工程是西宁的一个大款独立投资的。显然此人的财富还会暴涨。
我们选择了左边的岔路,二十分钟后,路过一个帆布帐篷群,它们与藏族牧民的毡房有明显的差异。过后我们才得知,这是一个地质队,正在这片荒野中勘探矿物和石油。我们还得知,他们不仅在保护区勘探矿藏,而且还猎杀濒危动物,食其肉取其皮。
过了这些帐篷,前面出现了一大片盆地。盆地上满满当当地有几百甚至上千个大小不等的湖泊。这里就是星宿海。公元1280年,元朝曾派出一位官员来探访黄河源头。而我们现在所在的地点,就是这位官员当年所到达的极限。我对此一点都不惊讶。现在是五月下旬,星宿海的地面还冻着,我们可以走过。据说到六月下旬,这里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大泥淖,开车和骑马都甭想过去,直到十月份地面重新冻合为止。
我们穿过星宿海,进入中国剩余的几个最蛮荒的地区之一。在我们吉普车的面前,一开始是冲出来一只燕子,接着马上又窜出来一只红狐狸,它们一一掠过,迅速钻进了自己的巢穴。接着四只狼出现了,在离车子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恶狠狠地盯着我们。一对藏羚羊也停止了吃草,似乎在判断我们会不会进入它们的领地。再接下来出现了更奇特的一幕,一大群野驴不知为什么,一看到我们驶来就拦在路上,接着又跟在吉普车旁边“护送”我们好几分钟,走了快有三十米,却始终没能跑过吉普车。它们大口喘气,棕白相间的腹胁用力起伏着,几百只蹄子奔腾在干草地上,将片片雪花高高扬起。最后,它们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所谓“蠢驴”是也),不再追赶吉普车,而是向旷野中散去,消失在远方。这是一片美丽的风景,我甚至有种错觉:这不是中国,而是非洲。
这群野驴怎么来的?一定是一千多年前中东商人骑的驴子进化来的,他们当时走的是丝绸之路的南道。我们走到星宿海的中间,看见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它名叫玛曲河(又名孔雀河),是黄河源头一带的主要支流。玛曲河流入扎陵湖,扎陵湖又流入鄂陵湖,要说起来,鄂陵湖才算正式意义上的黄河源头,因为从鄂陵湖出来,它就不是小溪而是一条河了。司机停下车,检测玛曲河的深度,发现水只能淹没膝盖,就直接开车冲了过去。三十分钟后,我们到了麻多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