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家伙,我像你这么高时,都能挑担子了!”母亲很自豪。西西挑个空筐都摇摇晃晃,这使母亲很不满意。担子压在西西肩头,她立即一副将被折断的样子。
“你听,妈妈,我胸口里面像铁铺里的风箱。”西西说。母亲便听到风箱的声音从西西的喉咙里传出来。西西小时候受过一次风寒,得了肺炎,喉咙里响,那是哮喘。天气越冷,西西胸口里的风箱抽得更厉害,声音越大。她有时咳嗽,咳起来像一个人站在洞口朝里喊,发出压抑,沉闷的嗡嗡声响。
“听到了,听到了,你这个倒霉的家伙,早点嫁出去就好了。”母亲说。她挥动手中长长的铁铁叉,钗起一堆稻草,使劲一扬,她的乳房晃动,肌肉震颤,西西就觉得她被母亲一下子摞出好远。
西西暗自考虑了一下母亲的说法,嫁出去,就不用再听母亲成天骂骂咧咧了。十五岁的时候,西西跟着媒婆,顺着干涸的小溪往西走了两三个小时,然后喝了一杯茶,看见了约好的那个男人。用媒婆的话说,这伢子壮实得能拉犁,三天不吃不睡也挑得起百斤稻谷。西西没什么感觉,她甚至都没好好看男人一眼,她好像只是到这里来走一走的。但是,这个时候西西想起了兰溪镇,镇上的男人,脸上干净,衣服总像新的。还有他们的眼神,一副什么事情都明白的样子。
“城里人。”西西想。“我,为什么非要往西走呢?”从家里出门往东,一个小时就到了小镇,为什么要往西走呢?西西不明白。去相亲的路上,媒婆说自己唠叨没完,说这一带原先出没土匪,又怕影响做媒的事,连忙说那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为什么要往西走呢?”看着面前的太阳不断地下沉,西西终于说了出来。
“远远地嫁了,回娘家才显亲热。往东也没什么好人家,再往东,那些镇里人,没有哪个会娶乡里妹子。”媒婆说。
西西“哦”了一声,像小溪里的鹅卵石一样沉默。她想,这些石头林哪里滚来,在小溪里呆了多少年了。常德和益阳的山区倒没什么不同,只是越往西走,越觉得有一股阴冷往身体里钻。西西有些害怕,像被人扔到了荒山野岭。她喜欢小镇上时髦的服装店、五颜六色的玻璃柜台、宽宽的街道、理发店,以及那些穿着漂亮的年轻人。
过了几天,西西去了一趟兰溪镇。母亲装了半篓子红薯,要她卖了,换些菜油回来。西西走一阵,歇一会,到了镇上,把红薯卖了,买好菜油,肚子就有点饿了。西西不敢乱花钱,被母亲知道要挨一顿狠骂。她背着几斤菜油,在百合街东看西看,走到一棵梧桐树下,在米豆腐店门口挪不动步了。西西站着不动,摸摸口袋,想着怎么瞒过母亲,终于在红薯的价格问题上找到了办法。
“米豆腐多少钱一碗?”离店口还远着,西西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