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的严重性在哪里呢？其根本在于‘阿曼多’是一个高度自我发展的复杂智能系统。最近一些年，它表现出了摆脱人类控制的趋向。这里，我想提到二○五七年发生的那件事——这事一直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大家一定都还记得吧，当时的情况是，有七百万台处理器和计算机暴发了呓语症。其表现是，机器忽然作起诗来，还都是好诗哟。开始以为是病毒，做了许多清障工作，却都无法消除。诗歌在网络上大规模流传，就跟今天的洪水一样。但忽然之间，一切又都正常了。事后没有查出原因。后来有人提出，如果是‘阿曼多’的自我意识发生障碍呢？或是‘阿曼多’故意玩一个游戏让自己开心呢？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而前天发生的灾难，从目前的情况看，也极有可能是‘阿曼多’这家伙自身内部的问题——作为一个智能，它精神分裂了。”
在座的各位领导自小就是与电脑和网络相伴长大的，明白这里面的可怕性，窃窃私语了一阵。作为与人类共存一世的人工智慧生灵，作为人类寄宿的巨壳，“阿曼多”该不是产生了厌世情绪吧？
“我们正在抓紧时间分析原因，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现在先来谈谈后果吧。后果是严重的，不是吗？”
张主任说，“阿曼多”障碍造成的后果目前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全球信息能力瘫痪；第二，全球记忆能力丧失；第三，由此引发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动荡。
“事实上，昨天夜里，欧洲和非洲已有十几个国家发生了骚乱。”他补充道。
“危机对策委员会的成立，就是要解决这些问题嘛。你有什么建议？”陈总理问。
“恕我直言。如果问题主要出自‘阿曼多’内部，而不仅仅是恐怖分子的破坏，恐怕危机一时难以缓解。”
“根据是什么？”
“这只是我的直觉。”
“直觉？”
“是的。”张主任喝了口龙井，严肃地说，“对于网络世界在这几十年中以火箭般的速度发展，并且产生了自我意识，许多人都有一层隐隐的担忧。这种超出人类控制力和想像力的超级智能网络，终归是会发生什么预料之外的‘万一’吧？这些年更有争议的是，网络本身是一个进步，还是后退呢？表面上看，它加快了社会的发展。但同时，它制造了巨大的信息负熵。它把世界变成了碎片。这是朝着热寂一步步走下去啊。网络世界，或者梦幻社会，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冷却下去，可以说是物理学规律的必然吧。人类却一天天越来越依赖这个非人的数字宇宙。包括情感在内，什么东西都数字化了，都可以用零和一两个数字来建构，一切问题都要通过网络来解决。难道这还不是危机总暴发的预兆么？需知，我们的世界本质上并不是数字的，不是模拟的，而是实体的。网络作为一个过渡是可以的，但现在它却成为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神灵，成了我们心甘情愿去肩负的一个重担，则终于有一天要自我毁灭。昨天发生的事情，是否就是崩溃的前兆呢？”
“也许就到了这一天吧。”有几个声音在附和。
“所以，危机一旦发生，就很难逆转。这是因为网络内在的非人性，而不是简单的技术问题。”张主任做了一个耸肩的姿势。
作为一位信息专家，他从骨子里并不相信什么信息乌托邦、光子超现代派、情感自动化之类的理论。他认为这都是人类退化的征兆。网络的泛化趋势和“阿曼多”高度统一性之间的矛盾，迟早要引发一场严重的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