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文章曾经提到,齐国人因为长于经商,屡被各地的人攻击。是的,战国年间的齐人,名声并不很好。从吕尚建国那一天起,齐就以通工商之业、便渔盐之利为发家的秘诀;进而有管仲的改革,降低关税,为商人在旅途上建立接待站,有了这些方便,熙熙攘攘的逐利者,自然归之如流水了。商贸使齐国富饶,也使它受非议。
除了反感齐国的庸俗,各国还担心齐国成为道德堕落的带头人。孔子对管仲,就持复杂的态度。毕竟,物质太像是容易引导出物质主义—不管怎么样,在邻国嫉妒的注视下,齐国从一个地方百里的小国,慢慢变成了东方唯一的大国。在苏秦以及他人的描述中,临淄在籍的民户为七万,若平均以每家五口之数,就有三十五万人口;加上众多的外国人,这个城市的日常成员可能有四十万至五十万人,这在当时是很大的数目。
百年前的欧洲人,也都觉得美国是俗气冲天的土财主。但如管仲所说,“国多财则远者来”,欧洲大学里的顶尖人才,很快就纷纷渡海了。
临淄城内的面积只有六十平方华里,拥挤而热闹,道路上车轮挤撞,行人摩肩接踵。市民喜爱享乐,尽管时有禁令,锦绣制成的漂亮衣服依然流行。更流行的是音乐,人多有技能,或吹竽鼓瑟,或击筑弹琴。赌博也风行,有斗鸡和赛狗会。另外一些今已失传的游戏,如六博和一种古代足球,也为临淄人所爱。作为天下商贾的居停主人,临淄人富裕,因而也志向高扬。奢靡不是他们唯一的特征,在出土的战国文物中,齐器最为精致,证明了对细节的关心是如何从日常生活的乐趣中发展而出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拥有稷下。中国有过若干辉煌时代,但称得上伟大的,首推稷下时代。开列一下那些光彩四射的名字,翻几页《汉书?艺文志》的著录,就能看出,在精神性成就方面,一个世纪的创造抵得上二十个世纪的因循。
和稷下同一时代,雅典的吕克昂学园请到亚里士多德来讲学,得以繁盛一时。吕克昂学园设在第奥恰勒斯城门前,相似的是,稷下学宫建立在临淄西南方的稷门之外,某条要道的路边。两千多年前的官道野径,为泥泞、尘土和冰雪交替覆盖,士兵、外交人员、商贾、犯人风尘仆仆地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