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野羊(1)

梅花走得急,竟然忘了提篮子。

空空的篮子在路边的大松树底下装满了我的想象。我想象着,十八年前的今天,有个女人在这里停留的样子。她也许是从松树林里出来,也许不是,反正她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有她的孩子,还有几朵刚采的松树菌。反正她在这里停留过,她也许是给孩子喂奶,也许不是,她也许是蹲着的,也许是站着的,反正她的篮子放在地上了。她也许去了松树林,也许不是,反正她离开了篮子。松树林里也许长满了松树菌,也许没有。她也许回来找过,也许没有,反正她再也看不到她的篮子了。

“狗娃,狗娃,这里有好多菌子哩。”梅花在松树林里兴奋地喊,“快点帮我把篮子拿过来!”

梅花想起了她的篮子,但那个女人呢?

我忍不住又想,她肯定想到了,她肯定回来过,她看不到篮子肯定很伤心。我第一次在心里埋怨梅老爹,埋怨那头大黑熊。

梅花又在那里喊:“发什么愣啊狗娃,还不快点帮我把篮子拿过来!”

我说:“来了。”

然后提着篮子进了松树林。松树林里的菌子很多,也很杂,能吃的不能吃的,都有。我们选好吃的松树菌,炷把香的时间,篮子满了。我们又用野藤串了两串松树菌挂在脖子上,这才钻出了松树林。

我们刚出林子,雨点就下来了。

刚开始,我们在路边的那棵大松树下躲雨。后来,雨越下越大,还夹杂着几声闷雷,我们就不敢再躲在大松树底下了。

因为雷公山上的雷公劈树,也劈人。

当然,雷公劈的都是坏人。比如我们镇上的柴光棍,年前上山砍柴躲雨,就让雷公给连人带树劈成了两半,两坨卵蛋都分开了。柴光棍是坏人,干过坏事,这是牛寡妇说的。有一回我半夜起来屙尿,听到牛寡妇在房间里粗声粗气地说:“柴光棍你这头牛,吃了我的麦子,想赖账不是?”柴光棍说:“我赖什么账喽,寡妇晚上睡觉上头没人,大不了我陪你就是了。”然后牛寡妇骂柴光棍是砍脑壳死的,尽干缺德事,早晚会被雷公山的雷公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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