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5)

因为英文课老师是你,课程表上这门课的时段,就成了我每周最向往的时间。我的军训不折不扣地变成了为期一年的英文补习课,而我和其他同学原先的差距就在这一门课上。每到有英语课的那一天,早晨我都等不及起床号就醒来,睁着眼睛挺在床上等着号声响起。然后在心慌意乱中收拾内务,早餐、踢正步、拔军姿,这一天的每一件事都与其他日子不同,也容易出错而受到教官的训斥。终于,英语课的时间到了,我故作镇定,掩饰慌乱,排在队列里上楼,按队列顺序坐到课桌前,把军帽脱下来摆好。

然后就一眼不眨地看着教室门口,心情激动地等待你的到来。在你整个上课期间,我完全按照部队的军容要求,挺直胸脯,端平肩膀,双目直视前方讲台,贪婪地吸收着你所发出的每一个声音,每一个动作。可以说,那一学期,我是你最认真的学生,虽然和第一节课一样,我很难听进去你所讲授的知识。

你肯定知道有那么一个神情古怪的学生。从第一堂课的误会之后,你从未正眼看过我,你的眼神四处挥洒,独独回避我座位所处的那个方向。

第二个学期没见到你。我完全不记得那个学期英语老师的模样,甚至连是男是女都忘得一干二净。但我仍然上课专心听讲,下课认真看书,其他所有的课上都看英文小说。那一整年,我用移花接木之计,把军校馆藏的英文版小说几乎看光了。一年之后军训结束,正式进入我们的大学,重新参加分级考试时,我成了全系英语成绩最好的新生。

大学照旧在九月开始新的学年,在本应上大二的这一年,我的大学一年级正式开始了。报到结束,我就四处找人打听为什么把我录在法律学系。系里负责学生事务的是一位老太太,她一口咬定本系不可能招收第二志愿生源,所以反过来证明我肯定第一志愿填的就是法律学系。开学接待新生事务繁多,她说着说着就不耐烦地扔下一头雾水的我走出了办公室。我不甘心地坐在那里,打算等她回来把招生的经过问个明白。这时进来一位老大爷。他问我为什么坐在这里,我心里有怨气,脱口就说:“刚才那个女的让我进来的。”我已经不记得当时为什么不说“女老师”、“阿姨”,或者像其他乖巧的新生一样,连姓带名都记得好好的,直接说“某某某老师”。情绪激动之下,我忘了所有这些恰当得体的称谓,粗鲁地称那个不耐烦的老太太为“那个女的”。这位老大爷是我们的副系主任。

记忆出现了故障,不能再现老大爷是怎么从文明礼貌的重要性出发训了我一顿。总之,听他训完之后,我还是坚持要投诉我被录错系了。我说我就没有报你们这个系,是你们强行录了我。

老大爷说你说话得有证据。我能有什么证据?恐怕没有任何人把高考志愿表复印一份自己留着的吧。

没有证据,你回去吧。不想上可以退学回家,我可以马上就给你办好一切手续。

我的大学生活,就这样狼狈地开始了。那天下午,我心绪难平,在著名的没有名字的湖边转了不知有多少个圈圈。眼含泪花埋藏整个少年时代的文学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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