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郑证因
本文刊载于《淮上英雄传》上册，1981年5月万盛出版。当时万盛将“旧派”武侠名家郑证因的代表作《鹰爪王》拆成《淮上英雄传》、《十二连环坞》和《雁荡侠隐记》，由古龙挂名主编。
一
这个名字在现在读者的心目中，一定是非常陌生的，可是在我念中小学的时代，情况就不大相同了。
我从小就看武侠小说，第一个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作家就是他。
郑证因写《淮上大侠王道隆》，写《女屠户陆七娘》，写《边城侠女》，写《铁伞先生》——郑证因写的小说种类数量之多，是和他同时代的武侠小说家很难比拟的，因为他的作品的特色就是简单、明快，从不拖泥带水，所以他的小说大都比和他同时代的武侠小说家的作品短。
郑证因的作品里面，没有被翻红浪，也没有杯底豪情，更没有那千千万万缕剪不断理还乱舍不得放不下的离愁别绪儿女柔情。
但是他写的人物也并不是没有性格的。
二
很奇怪的，在郑证因节奏明快故事紧凑的小说人物中，居然时常会出现一些性格非常鲜明的角色，这些角色的性格甚至会鲜明得接近鲜艳。
“女屠户”陆七娘和金七老就是一例。
那真是一段让人看了觉得感怀悲恻不能自已的故事，陆七娘荡，金七老严制，如果说陆七娘是个现代的嬉皮，那么金七老就是个十八世纪的英国清教徒。
可是他们两人也并不是没有相同的地方。
“女屠户”是要命的，要命的当然也是致命的。
这一点也很可能就是郑证因故意创作的关键——在嬉皮放荡子和清教徒之间，是不是也有某种放荡子不愿说清教徒不敢说的关系。
三
陆七娘是叛徒，是家庭的叛徒，是社会的叛徒，是武林的叛徒。
金七老呢？
金七老是专门制裁叛徒的人。
所以金七老一心要杀陆七娘，可是最后他不但没有杀陆七娘，反而把陆七娘收归门下，在他们那个时代，这是一种非常严肃严重的举动，远比现代的订婚结婚的仪式还要严肃严重得多。
因为金七老最后终于发现陆七娘的外表虽然邪恶，可是她的心却是极其脆弱善良的。
在当时那个社会里，一个弱女子只要做错了一点事，一点点让那些大男人们觉得不对的事，就会被看成一个荡女一个淫妇一个屠户，就好像现代这个社会里那些大男人们的观点一样。
也好像现代社会里那些那么有道德观念的淑女对一个浪子的观念一样。
四
时代在变，社会在变，人的观念也在变。
幸好只有一样事是永远都变不了的，那就是人的尊严和价值。
一个有尊严有价值的人，永远是一个有尊严有价值的人。
一个有尊严有价值的作家，永远是一个有尊严有价值的作家。
郑证因就是一例。
现在大家对郑证因这个人一定比较了解得多一点了，如果我这篇短文已经引发了各位对郑证因这个人一点点好奇心，如果各位还想对郑证因这个人多了解一点点，那么有什么法子呢？
我有一个法子——
看他的小说。
五
要了解一个作家最好的法子，就是看他的小说。
我绝对相信天下再也没有比这个法子更好的法子了。
古龙
一九八一年一月十八日醇酒在瓶，美女在侧，好友在座，人生至乐，一致于此，夫复何憾？纵然乐极，亦有何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