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晓光就跟我讲大家混得怎么样。他说自己还好,跟哥们合伙开了个录音棚,成天除了接点儿散客就是自己耍,虽说偶尔赔本但好赖有事做。大宝不怎么样,至今还是待业青年,去年找了个女朋友,好歹知道去酒吧唱唱歌挣几两碎银子。普爷、刘博现在自己单干,主要是帮一些公司写写歌,运气好了能带着哥几个走走穴什么的,但也都是赔本赚吆喝,没大气候。到最后,晓光长叹口气:“真没想到啊,当年最红的主唱摇身一变成了白领了,蝎子粑粑独一份呀!回头当了领导什么广告用得着我们,招呼一声啊!”
我心想,要真到那天,我他妈系鞋带还系不过来呢!
正说着就到了KTV。我认得这地方,原先我们找不到录音棚时净来这里录小样,弄得校领导好几次都问我们找没找小姐。我们常常异口同声:您要给报销就找得起!
头一个看见的是大宝。大宝是我高中时最好的哥们,那会儿我们两家离得近,我老去找他抄作业。大宝人聪明,长得也精神,在老师那儿一直是重点培养对象。后来就因为玩乐队这事跟学校闹翻了,愣是因为早退给了他一处分。后来我们就合计,要不然给那矮个子校长编首歌,就改赵传那歌:“我是一个校校校校长,想要长,却怎么长也长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副增高的良药,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我们到处唱,最后的结果就是当着我们所有人的家长又办了一个演唱会。唉,那是相当惨烈。
大宝正在点果盘,他还是老样子,刺猬头,套头衫,脖上闪着金链子。我下意识拍脑门:原来我们已经六年没见了。
晓光吼他,指我:“嘿,看看这是谁!”
大宝一笑:“丁乐!”
我卡了壳,脸上也是笑着,却不知怎么招呼。也许因为以前太熟了,现在无论怎么反应都会有点儿假。
大宝跟我差不多,别的没说,只问:“最近怎么样?”
我说:“还凑合吧。你呢?”
后来我想也许不该问这个。谁都知道他挺落魄,尽管他自己不一定这么想。
他只是说:“我也是。走,上去吧,刘博和大普都等着呢。”
上楼时我们突然都没了话。我看着他俩的背影,离得那么近,几年来头一回。其实毕业后我见过大宝一次,在一个产品的推广会上,我看见他给一个乐队当鼓手。那会儿我是策划,离着远,工作多,领导管,反正就是抽不出空过去。后来活动一结束我再找他,他就没影了。现在我猜,他那次是不是早就看见我了?
出了电梯大宝问我,还跟梦梦有联系么?
我说:“早没了,她出国了。”
他说:“哦。”
进了包房,刘博和大普冲我尖叫半天。他们俩都是后来进的乐队。刘博是晓光带进来的,当时他刚高一,也是出了名的问题少年,最火的一次气得老师抓起就鼠标朝他扔去,结果鼠标摔成八瓣,学校也不知该让谁赔,到现在都是比糊涂账。大普也是关系户,但贝斯玩得确实好,据说还跟某某大歌星有交情,但久经我们考验之后被认定为吹牛。他爸原先有辆捷达,有一回我们去他家玩儿他让我开着带他去买酒,我就真敢开,半路上闻见一股糊味儿,他吓个半死,说:“要爆炸了!”然后就抢钥匙熄火。后来我才发现是没放手刹,到现在估计他爸还蒙在鼓里呢。
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姑娘,马尾辫牛仔裤,一张小巧的脸。我冲口而出:“尤梦梦?”
晓光给我一拳:“瞎说什么呢,你再看看,这是大宝的女朋友!你那梦梦早到国外傍大款去了!”
我一看还真不是。要说是,也是六七年前的尤梦梦。她当时也算我们乐团的半个人了,当时还是误打误撞认识的。那会儿我们在宿舍楼顶层排练,特纳闷,楼底下总是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我趴在地板上监听,好家伙,脸盆声、音乐声、喊声,啥动静都有。大宝说:不会是有人捣乱吧?于是我们下去一看究竟,摸索了半天,才锁定一个屋。可那是女生宿舍,男的哪敢越雷池一步?大宝可不管,猛一推门,正看见一群女生群魔乱舞,有的举着高分贝的录音机,有的正举着扫帚敲顶棚,中间那个最夸张,站在椅子上一手拿脸盆一手那饭勺,敲来敲去跟鼠来宝似的。
女生们见我们都傻了,有的还穿着睡衣,尖叫一声全往被窝里藏。唯独椅子上那女的还愣着,成了泥胎。大宝一吼:“你们有病呀!”
泥胎活了,也吼:“你有药是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