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 《木兰花》
“酥娘一搦腰肢袅。回雪萦尘皆尽妙。”她叫酥娘,是柳三变四首《木兰花》词中最为妩媚可人,最最冰清玉洁的一位歌舞伎。初识她时,她尚年幼,然而早就以轻盈优美的舞姿和纤细的腰肢在同辈姐妹中脱颖而出,自是不可小觑。别看她年纪小,那《回雪》、《萦尘》之舞,却是舞得妙不可言,与擅舞的佳娘比起来,亦是不落其后。
望着眼前这位不让须眉的蛾眉小女,他的心,早就被她别具一格的柔美所融化。不知道梦了多少回,更不知道等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让他盼来这梦里的美娇颜,才让他等到这一刻的倾心遇见。此刻,他在蔓延的歌声里,在她如雪如玉的娇美中,把她轻轻拾起,用万千才情,就着《木兰花》的词调,为她倾情吟咏,只愿永远都醉在她的眸里,醉在她的心里。
“几多狎客看无厌,一辈舞童功不到。”都说是台上一出戏,台下十年功。这话说得一些也没错,勤练舞艺的背后,酥娘付出了多少心血,又流了多少香汗,恐怕唯有她自己清楚。历经艰辛,历经寒暑,她终于跳出了名堂,那杰出的舞艺,一招一式,都令同辈的舞伎忘尘莫及,只能瞪大眼睛望洋兴叹。而那些狎客们也不因为她年幼无知就轻贱于她,相反,东京城里寻花问柳的男子无不对她另眼相看,对她的舞蹈更是百看不厌,赞叹声、溢美之辞此起彼伏,然而她却全然不顾,因她眼里早已有了个他,那个白衣俊秀、风度翩翩的他。
“星眸顾指精神峭。罗袖迎风身段小。”因了他,她清莹如星的目光中散发出俊逸的神韵,用质朴的心性盛放所有的芬芳;因了他,她丝罗衣袖随风飘扬,使那窈窕的身段越发显得纤细玲珑。那些个日子里,他看她柔情万种,他为她散尽千金,而她,亦像那如玉如雪的花蕊,已在他心里,开成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叫他不由自主地为她停留,再停留,感受她的呼吸,聆听她的心跳。
“而今长大懒婆娑,只要千金酬一笑。”为她,春的夜莺替他诉说了长久以来的深情,悠扬的旋律穿过心间;为她,夏的碧荷开得如火如茶,敲响了笙歌婉转,专为等候她的回眸;为她,秋的雏菊遍地繁花,粉红色的花瓣暗香浮动,沁人心脾;为她,冬的风信子亭亭玉立,倾许一池温暖的日光。四季的轮回里,他曾像它们一样,静静地盼着她,念着她,每每如是。
然而,花开有时,花落亦有期。当落英缤纷时,最后的婉约、最后的美丽,亦会带着不舍凋零成泥。不管他愿不愿意,长大后的酥娘终是日渐疏远了舞蹈,而是着力对镜对花黄,精心于梳妆打扮,一味地为钱卖笑。为什么会是这样?这就是他认识的酥娘,这就是他痴心热恋着的酥娘吗?为了那些臭钱,她放弃了舞蹈,甚至放弃了尊严,可这又与他柳三变又何关系?
他是她的谁?他谁也不是。伤神里,面对温香软玉的她,他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言语,只能用惋惜的目光,为她流连,用苍白纤细的笔端,继续为她作词,只盼她洗去今日的风尘,以当日玲珑剔透的身影再度踏梦而来,与花低语、与月同眠,而他,亦会在那样的日子里,轻轻的,把她的清冽与质朴珍藏,借助一支画笔,折取一树梨花白,把那一场灵魂的遇见,悉数描摹在时光的花朵之上。
柳三变
木兰花,又名辛夷花,也就是今天常见的紫玉兰。初看“木兰花”三个字,便觉芳香袭人,美得不可方物。柳三变这一组四阕《木兰花》词,分别描蓦了四个姿态各异、风情不同的女子:心娘、佳娘、虫娘、酥娘,谴词造句虽用墨不多,却让人在千载之后仍能透过字字珠玑,领略那四个风月场中女子的温婉柔媚与清新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