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决虽然有时候比较毒舌,但其实脾气还是非常好的。
他是广播社的创始人之一,社团的名字也是他给取的。我曾好奇问过,为什么要选个蔬菜名儿。他回答,因为当时自己正好在吃鱼香茄子,就顺手用了。
后来我才明白,原因很简单。
他是希望大家不管什么时候提到、想到这个团体,都会不由自主地翘起嘴角,发出微笑。
而刚刚,是我第一次看到何决真正发怒。
觉得我吃了亏,被人欺负了,所以怒不可遏?
我忽然忍不住想,如果那段艰难的日子有他在,该有多好……不过如果他在,我大概一辈子也改不掉无论何事都只会依赖别人的毛病了。
按照刘翔升的说法,我永远也长不大,和我在一起会觉得很累。讲得直白点儿,我是个没用的负担。
何决大约是被连番刺激过度,导致大脑中枢神经末梢暂时坏死,于是表情放空呈痴傻状,我只好转换话题以图缓解:“对了,你早就结婚了吧?”
他仍有些发愣:“啊?”
“娶媳妇儿!”
“嗯?噢……”他皱皱眉,貌似终于回过些许神来,仔细盯着我瞧了几秒钟,旋即弯起眉眼,举起空荡荡的左手晃了晃,“本人未婚,目前单身。”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将来打算在国内讨个老婆,成家立业。”
我有些意外:“你要回国?”
“对啊!”
“为什么?之前不是才听你说,在德国跟朋友合伙儿开了家公司,经营得还很不错吧?”
“迟早要回来的。”他一手拎着叉烧,一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与我并肩走在车水马龙的上海街头,声音温润而轻缓,“过两年爸妈就退休了,我本就计划在上海买套房子,接他们过来养老。”
何决的父母都是上海知青,将自己最好的青春年华留给了北方那片广袤的黑土地。
落叶总要归根。
我于是点点头道:“应该这么做。”
何决轻轻应了一声,顿了顿:“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切!”
我撇嘴鄙视,他扬着唇角。
微风拂面,空气寒冽而清澈,连带着心情亦莫名地随之轻快。
“小木,你在这儿生活了也差不多有五年了吧?学会说上海话没?”
“没,最多只能连猜带蒙地听个八九分。”
“语言天赋真不是一般的差啊!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就跟谁学过,还对我说来着。”
“你记错了!”
“不可能,你当时的那句话好像是……”
我怒视低吼:“你——记——错——了!”
何决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日头西落,将他的一双眼睛映得格外黑亮,和那一天,他大笑着表扬我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