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次“小小”的失意,也看出了人情世故。雇了轿夫不坐轿,算是负荆请罪
几乎与秋瑾回到荷叶的同时,蓉峰大爷也回到了永丰。
秋瑾一回到荷叶,葛兰英、唐群英等立即前去看望,唯恐秋瑾突然又走了,失之交臂,遗憾莫及。蓉峰大爷回到永丰,却没有人来看他,因为他没当官了。
蓉峰大爷蔡蓉峰曾想着他一回到永丰,县丞要请他吃饭,乡绅要请他吃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会要请他吃饭的场景,不但一个都没出现,就连街坊人围着他“大爷大爷”地喊,问他轮船厂的轮船到底有多大的场景也没出现。喊他“蓉峰大爷”的人还是有,不过喊后只说了一句“回来啦”,便没下文。走了。忙他自己的活计去了。
蔡蓉峰倒也无所谓,因为《增广贤文》他还是背得的,“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嘛。只是,他还并没有真的贫穷,他还有田有地。老子还有田有地,老子怕什么呢?老子不就是没当那个鸟官了么?那个鸟官,其实有什么好当的?!
失意,自己只是失意而已。
可就是这么一次“小小”的失意,也看出了人情世故。还是《增广贤文》里说得好啊,“有茶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何曾见一人,何曾见一人……张张薄,张张薄,确实张张薄……前人早就饱尝过这种滋味,所以能讲得这么准确。”一想到前人早就饱尝过这种滋味,他就愈发觉得自己的肚量该放宽些,“将相场中堪走马,宰相肚内好撑船”嘛。
蔡蓉峰只对蔡广祥酱园老板、自己的哥哥蔡尧绪着实有点不满。他一见着哥哥,便礼性地喊声哥,禀告“蓉峰回来了”。那蔡老板哥哥呢?
“你回来了啊,回来了就好,好,我知道你刚回来有忙不赢的事,你先忙,先忙。等你忙完了再说。”
蔡老板哥哥说完这句话,转身忙忙地走了。
蔡蓉峰愣了一下。
“你先忙,你先忙,老子有什么忙的呢。”蔡蓉峰转而愤愤地想,“他娘的,走得那么急,连喊声进屋坐坐都不喊,好像喊声进屋坐坐,老子就会来夺他的酱园一样。你那酱园经营得红火,以为老子会眼馋?老子若是喜欢经营酱园,当初……老子也不得把自己的酱园卖了。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子若是没卖掉自己的酱园,若是喜欢当个酱园老板,老子那酱园,哼,只怕比你的还要强!……”
“小时是兄弟,长大各乡里啊。”他又想到了《增广贤文》。
世态炎凉、世态炎凉!刻薄、刻薄!可恶!
蔡蓉峰愤慨的这个哥哥的刻薄、可恶,几年后由他的小儿子亲身体验。那个亲伯父酱园老板,岂止是刻薄、可恶,简直可恨。由是,这个小儿子在十三岁走上社会便被上了“阶级压迫”第一课,并由此成为他后来接受的阶级斗争学说的一个实证:老板、资产阶级,剥削工人,压榨工人,是连骨头都要嚼碎的。工人必须打倒老板,打倒资产阶级,没有调和的余地。而且这个过程,必须通过暴力。
愤慨过后,蔡蓉峰真忙起来了。他找人雇了一顶好轿子,买了些给小孩吃的零食,把脑后那根长长的辫子往脖子上一绕,出发!直奔荷叶而去。
他得去把老婆孩子接回永丰来。只有把老婆孩子接回来,他在永丰才不为人所轻。他知道自己的老婆,只要那个能干的老婆一回到永丰,一切都会改变。
时已初夏,太阳一出来就晒得厉害。近百把里的山路,走起来可不是好玩的。蔡蓉峰自己不坐轿子,要两个轿夫抬着空轿子只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