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离开“Lion”以后,又在洋货铺买了肥皂,矛盾的心情不知何时又死灰复燃了。买下肥皂后,便开始觉得此时的自己有些不正常了,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买的时候是否真有购买的欲望,心像踩在半空中一样没着没落。
“你这孩子,总是糊里糊涂的!”
每次我出了岔子,妈妈总这么说。没想到我刚才的行为当真应了这句话。那块肥皂对我而言是一块价格相当贵的肥皂。我想起了妈妈。
“奎吉……奎吉!”我试着呼唤自己的名字。妈妈伤心的面容清晰地映在我的脑海里。
约莫三年前,有天夜里,我喝醉了酒。我完全不记得事情的来龙去脉,是朋友送我回的家,据那位朋友讲,我醉得相当厉害。因此每当想起妈妈当时的心情,都会黯然神伤。朋友后来说妈妈当时骂了我,还模仿妈妈的语气重复了那句话。他模仿得惟妙惟肖,简直跟妈妈的声音一模一样。单凭这句话,就知道自己当时有多狼狈。朋友再现那句话时的语气足以让我泪流满面。
模仿是个奇怪的东西,这回轮到我来模仿朋友所模仿的那句话,没想到我最亲近的人的语气却是由一个外人告知的。我的模仿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即便不说出后面的话,只需叫一声“奎吉”,也能够生动地再现妈妈当时的心情了。叫一声“奎吉”,比任何手段都来得直接有效。妈妈的面容浮现在眼前,她仿佛在责备我,也在鞭策我。
天空放晴,月亮爬上了树梢。在从尾张町到有乐町的柏油马路上,我反复叫着自己的名字:“奎吉!奎吉!”
连我自己都有些错愕,“奎吉”所呼唤出来的母亲的容颜,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另一种模样。也许是专司凶煞的神明在向我发出呼唤,使我听到了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从有乐町到我所要去的车站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出了车站还要花上十多分钟才能到家。夜深了,我精疲力竭地走在两侧岩壁峭立的马路上,裤管互相摩擦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山路的沿途,带反射镜的照明灯把路照亮,也照耀在我的身上,只见自己的影子长长地清晰地拖曳在地上。两旁的路灯交替地照来映去,把我身着披风、披风下抱着一大包东西的身体照得比真人肥大。那影子时而从后面追上来赶在我的前面,时而被拉得细长细长的,脑袋居然爬上了人家的房门。我就在影子的频繁变化中向前赶路。走着走着我发现了一个丝毫没有变化的影子,很娇小,街灯越远越清晰,而当一侧的街灯开始扩张自己势力范围的时候,它便悄悄隐去。我想:“也许是月亮的影子吧。”于是抬头望天,只见圆似十六、十七日的月亮正斜挂在夜空。不知何故,只有这个影子令我感觉熟悉而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