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的风景就是不一样啊!”
有一位老人咳嗽着这样说。他一手举着洋伞,一手握着扇子和日式手巾。这位老人头发已经掉光,戴了一顶遮阳帽,仿佛扣了一个盖子。老人是经过阿峻身旁时撂下这句话的。他连瞧也不瞧阿峻一下,眼睛一直望着远方,最后“咳哟”一声在石墙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距市区七八公里的范围内都是一色的平坦绿地。I?湾深蓝色的海水一直伸延至远方。海岸线上的积雨云,静静地盘踞在水面上,浓重而昏暗。
——“唔,您说得对。”阿峻迟疑着附和道。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的声音依旧在喉头和耳边缭绕,而那时的自己和如今的自己早已判若两人。阿峻的脸上明显流露出对这个自由自在的老人的好感,继续陶醉在静美的景色之中——那是一个微风徐徐的下午。
阿峻来这里,主要是想独自默奠一下可爱妹妹的花季早逝。没等给妹妹做完五七[1],他就凭着一个青年的冲动,离家来到了这里,姐姐家所在的地方。
他望着风景出神,仿佛隐隐听到了死去妹妹的声音,直到听清楚是一个不相干的孩子的哭声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
“这是谁呀?这么热的天让孩子哭成这样!”
他甚至在心里埋怨起来。
比起她断气的时刻,比起她被火化的时刻,今天,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才更加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真真切切地“失去”了她。
他曾经在给朋友的信中这样描述妹妹去世前后自己的痛苦心情:“众多的虫子,围在一只濒死的小虫身边,伤心,流泪。”而失去妹妹的切肤之痛也是来了这里之后才慢慢越过一层薄纱浸入他的内心。此刻,他的心情逐渐平复,随着对新环境的逐渐熟悉,阿峻的内心也开始感受到久违的宁静。在都市里住久了,特别是最近,心灵没有休憩的闲暇之后,他就愈发珍惜这份宁静。走路时他也尽量注意不让自己走得太累,他会叮嘱自己小心,尽量让自己心态平稳,不让自己的身体受到伤害,哪怕是一根手指被挤压一下都不愿意。他近乎迷信地认为,这些琐碎的细节会影响当天的幸福指数。不久以后,干旱的夏季开始普降甘霖,一次,两次,每下一次雨,肌肤就会一点点地感觉到秋天正在来临。
[1] 死后,每逢“七”日,要举行祭奠,俗称“做七”,如做头七、三七、五七。一般做“五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