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珠(35)

他就像是个溺爱的父亲那样宠他的花,每天都把掉落的花瓣和叶子扫干净,浇水时又跟每棵植物轮流说话,用泥巴把折到的树枝包好。如果有暴风雨,他会把种在盆子里的植物搬进来,全都塞在厨房里。如果太阳太烈,他用花洒给花浇水。如果我不小心用热水浇到菊花害死了花,他会哭得像大嫂抱走我儿子时那样悲伤。

金功那一大堆五颜六色的花发出的花香,像蜜一样又浓又香甜,掩盖住我们茅坑发出的臭气。在温暖的夜晚我们习惯待在院子里,河边也会吹来凉风。田里有蝉鸣。偶尔会有藏在高高的芦苇里的鸭子或是水鸟呱呱叫,或是狗叫。邻居互相打招呼。会有小孩尖锐的笑声。家里的水牛一动,身子下面垫着的干草就沙沙作响。晚上关起来的鸡用爪子抓饲料。学仪抽烟筒,我补衣裳,金功照顾他的花草,维灼修锄头的把手或是磨镰刀,享受家人在一起的宁静。

我们的老大很会修工具,就像我们小儿子很会种花。我们还欠罗渔夫钱的时候,我们的犁评也就是改变犁田深度的侧栓把手在春耕时弄坏了,爸和大哥都没办法做一个新的木栓。学仪和三弟或许可以,但是地主让他们过度操劳,根本没有机会可以尝试。

当维灼说他可以修好犁时,大哥嗤之以鼻。爸如果不是急着想要赶快耕好田,他也会嘲笑维灼。他老大不情愿地答应让维灼削一个新的犁评。结果做得刚刚好。自从那次之后,爸就派维灼保养和修理所有的工具,在我看来那孩子的手好像从来就没停过。

老实说,已经不能再叫他是小孩了。矮小、窄胸但是很结实的维灼,已经十五岁了,比我当年生他时候的年纪都大,只比学仪把我娶到龙安来的时候小一岁。

这么多年以来,我丈夫的脸经过风吹日晒,已经不像年轻时那样光滑。我自己的脸也是一样。不过他越来越瘦,我的腰身却越来越粗。他身上闻起来是炭火和烟草味,而他一直摘回来插在我发髻上的鲜花,则让我带着花香。

我们床四周的帏帐已经洗得褪色,刺绣上的颜色都混到一起去了,所以那一对鸳鸯看起来只有一只。学仪和我一起享受了那么多的鱼水之欢,我觉得我们好像也成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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