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祝选了三月三日办喜事,我娘跟我只有两个月时间可以缝我要带到新家的被褥和衣服。
她每缝一针就叮嘱我一句。“要顺从公婆、丈夫和小叔大伯。别让你爹丢脸。”
在厨房剥笋子的时候,她指出来每剥一层下面还有一层,每一层都紧紧跟上一层连在一起。“你的未婚夫是个养子。他大哥成亲四年,但是他老婆一直没生儿子。他还有两个弟弟,他们也都会成亲。这样的大家庭就跟笋子一样一层又一层,你举手投足要小心。”
即使是在成亲的前一晚,老婶把我姑娘的发辫梳成已婚女人的髻,帮我穿上红嫁衣,我娘的叮嘱都没停过。但是等到媒婆扣好我锦缎外衣的最后一颗扣子,我娘突然住口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祈祷有这个安静的时刻。但是我发现这种不寻常的安静让我胆怯;当老婶退后一步欣赏她的成果时,我瞧了瞧我娘。她故意转身离开房间。我的眼泪突然蹦了出来,流下我的双颊。老婶不在意,继续替我打扮,帮我披上红盖头,把凤冠戴牢,把我从爹娘的房间带到大厅的供桌前。
眼泪和盖头弄得我看不见路,我绊倒了。老婶扶稳我,引导着我拜谢天地、告别祖先和爹娘。然后她带我出门,把我塞到轿子里,把门关紧,锁上。
轿子没有窗户。我困在令人窒息的黑暗里,鱼眼把我关在猪笼时的那种恐慌让我难以克制,越哭越大声。但是这一次没人来开门。没人安慰我。他们也不能安慰我,因为按照习俗新娘要大哭,表示不愿意离开娘家。本来就应该哭。不,一定得要哭。
我一面摸索着找我的手帕,抬轿的人一面把我的轿子转了三圈,然后在一阵炮竹声中往龙安村出发。轿子像船一样地前后摆动,我想到那些被猪仔贩子抓到、塞到洋鬼子货舱里的人。我的命运跟他们有何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