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老头一直听我说下去,默不作声,脸上的表情忽阴忽晴,瞬间万变。我知道他被我的蛊惑所打动。我切中了要害。他有我没有,而我有的他没有。他想将世上所有的好事占全。而这一件就摆在他眼前。那时刻我猜得透他心中所想。而我心中所想:使尽全身伎俩说服他收留我的馈赠之物。如此便保得小夫人平安,至于我自己,我料定他是不肯放过的……”
“他放过你了吗?”
二爷说:“咱们再喝一盅酒吧。”
女人又应了。
放下酒盅二爷接着说下去:“终不出我所料,他在想了许久之后对我说:’留小寨主便留不得你!‘我说我是死是活倒不要紧,只要寨主百事顺心,我死也合得上眼。只是不知寨主赐我个咋死法?匡老头哼了声说:先着人剜下你的舌头,叫你死前先闭上口,省得烦我。我说寨主你可千万别这样的,舌头在我嘴里时,我管得着它,不叫它胡说八道坏寨主的事,可割下来后我就管不着它了,那时它一旦说出小寨主的来历我可担待不起呵。匡老头说你的舌头割下来也能说话么?我说千真万确。匡老头说那我就劈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有多少弯弯绕。我说寨主万万不可如此待我。匡老头说咋,是不是你给小夫人怀上种我还得谢你不是?!我说谢倒不必,可我还是为寨主作想。寨主待山上的弟兄们一向大仁大义,这有口皆碑,如今唯对我如此凶残,弟兄们一定百思不解:一个无过无错小心周到伺候小夫人的小崽何以遭寨主如此痛恨?一想定会想到我与小夫人有染,想到是我叫小夫人有了身孕。这样的结果寨主自然会晓得其中的干系。不仅损了寨主的虎威,也坏了小寨主的名声。可谓后患无穷。匡老头恨恨说:那我就偷偷宰了你。丢进山涧喂狼,来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说其实不然,这瞒得了弟兄们却瞒不得小夫人。匡老头说你害了小夫人莫非她还会替你说话不成?我说寨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我又是她孩子的亲爹,总会有些藕断丝连的情分。小的再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老人家年事已高,且不恋床笫之欢,如何能叫小夫人心往神驰?夫妻之心离,莫源于交合之疏。旷日持久,难言有何变故。匡老头再哼一声,道:以你之言我倒该把你敬养,好吃好喝,专门替我与小夫人周旋床笫,你看这样可好?我说好自然是好。可小的以为寨主未见得有如此阔达的心胸,所以不敢苛求,唯望寨主将小的逐出山寨,以示惩罚。”
“他放了你了?”
“放了。”
“你再见到小夫人了吗?”
“没有。匡老头不准我再进后帐,可他又不敢将我关进牢里,他信了我的话,关了我怕引起山上弟兄们的怀疑。就在他放我下山之前,小夫人差伺候她的新小崽偷偷送给我一张字条,字条上写了八个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看过我明白她的心意:让我下山时防备匡老头的暗手。那日晚饭后匡老头放我下山了。好大的雪,漫山皆白。山下布满官兵的营寨。路口俱有官府围山。这条山涧便成了山寨里的人下山的通道,补充粮食给养皆借助这条通道,而官兵对此一无所知。匡老头指定我走这条路,其实他不必说,说了倒现出其中的险恶。走到山半腰时天已黑下,雪光依然很亮。我停下来。脱下身上的棉衣棉裤棉帽,放在涧水中浸泡,直到浸透,再穿在身上,顿时全身感到刺骨的寒冷。我开始加速奔跑,一为御寒,二为赶紧逃出匡老头手掌。当我跑到山涧最狭窄的一处时小夫人预料的事情发生了,埋伏在涧上的弓箭手们开始了伏击,我听见箭在空中飞过的呼啸声以及落在我身上的’嘭嘭‘声,湿透了的棉衣阻挡了箭的侵入,但我做出被射中毙命的样子趴在地上。嘭嘭声在我背后又响了很久,最后停住。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伏击手们向山寨归去我才爬起身,拔下棉衣上的箭杆,大步奔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