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知道。更不知道自己的爷爷正是让这美得炫目的花夺去了性命。爷爷死那年她十岁,只记得一些细节,爷爷入殓后,爹把爷爷用了半辈子的烟枪放在爷爷身旁,以往爷爷留给她的全部印象就是抱着这杆烟枪蜷缩在炕榻上。躺进棺材里的爷爷那弯曲的身子虽叫人理直了,可看上去似仍不及那杆烟枪长。那时她还不晓得爷爷抽的烟与别人抽的烟有什么不同,但在她长大之后,她才知道正由于爷爷带走了这杆烟枪,他们宫家才得以复苏。爹一辈子都对大烟深恶痛绝,他甚至连黄烟也不吸。爹的唯一嗜好是听京剧,百听不厌,每每在晴朗日子,爹便备上骡子,骑上去镇上看外埠来的戏班的演出。爹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拉京胡,心情好时,便搬一把椅子在院里,自拉自通地学会了拉京胡,心情好时,便搬一把椅子在院里,自拉自唱,观众便是妈和她,还有家里的伙计。记得在她出嫁的前一天,爹为她唱了《龙凤呈祥》里的段子,以此为她祝福……
此刻,她站在这座山上,目光从大片罂粟花上抬起,越过在阳光下绿得苍翠的原野。她看见天地融汇处那迷蒙的一抹,那就是她的家-宫家埠。她年迈的爹妈一定听到了他们黄家的噩耗……
她哭了。
她想逃走。
自那夜被土匪头子二爷霸占,她已万念俱灰,只求早死,整个精神都处于一种恍惚状态。二爷白天忙山寨公务,黑下回到后帐与她交合。每次二爷把她抱到床上她都有一种即将死去的感觉,这是她唯一无二的愿望,死去。但此刻,她产生了逃走的念头。
百合擦去泪,目光四觅,搜寻着可逃之路。这是一座大山,峰岭重叠,沟涧交错,土匪把守着每条通向山下的路径。在不远处的一条小路上,一群蓬头垢面的苦力来来回回往罂粟田里挑水,四下有背枪的土匪监视。她自己也有人监视,这她知道。二爷应允她离开后帐到山上转转,同时也告诉她将派人跟随,以防意外。她明白他说的意外是怕她寻死或逃路。她出了寨门便看见一个小崽尾随,那是二爷的心腹。此时小崽就站在侧面一块大石头上向她这边张望。她转身朝一道山垭口走去,她看见了那座潭。
“二少奶奶。”驹子轻声唤。
百合吓了一跳,浑身颤抖不止,很久才回过神来。她看见一个挑水的苦力站在前面的路上望着她。
“二少奶奶,是我。你认不出我啦?”驹子说。
百合不言语,仍怔怔地看着那人。
“忘了你在龙泉汤集上雇我拔麦?”
百合这才认出驹子,差点喊出声来。